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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的罪与罚 (覆酒)


  李为心中纠结,最终不答话,只能叹息。
  他很快出门去,见太子正冷冷地握紧剑柄盯着他。李为对太子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礼,大步流星地离开。
  太子进殿,本以为是一地狼藉,然而出乎意料,他只见到姬初冷静地擦手,脸上连一丝忧虑也没有,仿佛方才苦苦哀求的人根本不是她。
  姬初发现太子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禁嗤笑一声,问道:“怎么了?没见过我这么可怕的时候,有些惊住了么?”
  太子诧异地道:“你方才……”
  “做给李为看的。像他这样的人,高官厚禄不能打动他,毕竟他在宇文思麾下,已经称得上一手遮天,翻云覆雨。义正辞严地规劝他、命令他,也不管用,反要变成一个天真的笑话。我只有让自己陷入无力自救的绝境,好似已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令他觉得自己将会是个可以拯救曾经高不可攀的心上人的英雄。他才会心甘情愿往下跳。”姬初擦干净手,还细心地将剪子上的血也擦去了,说话也不抬头:“他拒绝不了这种心理。”
  太子皱眉:“心上人?”
  姬初大笑:“不然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愿意淌这趟浑水吗?他若不是抱着这样的企图,早已经一脚踢开我了。真当我还是不可侵犯的帝姬啊。”
  太子冷笑,眼中有鄙夷的意味一闪而过,但很快又为之愧疚。
  说好听些,她是为了保住皇朝正统;说直白些,她是为了保住他的储君位子,才会变成这样——恶毒、尖刻且工于心计。他没资格鄙夷她。
  太子避开这句话,转而道:“你管李为干什么,不过是陈王的一条走狗。得到宇文思的信任才是正经事。”
  姬初从太子身边走过去:“你不要摆布我,我有我的想法,你专心顾好自己的势力就足够了。我固然不会放过宇文思,但他心思不好猜,对我说话也模棱两可,我总是会错意,急也急不来,索性先放一放。”
  “放一放?”太子吃了一惊,怒极反笑,“我们还经得起你几个放一放的时间?姬初,你上点心行么?你若肯全力以赴,想必宇文思也不在话下。你……总该不是还想着宇文元吧?他早死在你手里了。”
  “不是我!”姬初尖叫一声,又咬了咬牙,很快镇定下来:“我突然想起来,景相大约是有什么不好的把柄被宇文思抓住了,他们意欲出手,你们好好查一查,但愿来得及。”
  太子哼道:“景相一向洁身自好,能有什么把柄?”
  “我怎么知道。”姬初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问道,“母亲呢?”
  “她在我寝殿旁的耳室里休息。”
  姬初点头,道:“我就不去看她了,以免令她想起方才的事,徒增尴尬。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太子道:“那是自然,她也是我的母亲。”
  “我……先走了。”
  姬初整整表情,回到前殿去看宇文思。

  ☆、25|杀机已现

  东宫前殿里里外外堵满了陈王的人,个个脸色焦虑,气氛沉重。
  东宫属官反倒冷笑着悻悻地挤在庭院中,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尤其四下里鸦雀无声,更令人觉得这个潮湿的天气冷入骨髓。
  姬初心底讥笑,这样的情形仿佛是皇帝就要驾崩了一样。可是宇文思又不是皇帝,也不会这么早死。
  她又想到自己的父亲,他是真正的皇帝,在塞外死去的时候,身边是否也围着这么多人替他担忧?她知道不会,她知道场景一定凄凉冷清,甚至宇文思如果丧心病狂一点,还要领着叛徒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帐,将一切言明,眼睁睁看着皇帝被气死。
  不过宇文思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洋洋得意地在临死之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奸计,因为他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愉悦内心,获得成就感。他深知自己的能力,他已不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
  所以他更希望别人到死也糊涂。
  姬初这样一想,心里好受一点了。
  她镇定地踏上丹陛,又被连池拦下来。他脸上有几缕擦伤,少得可怜的血丝已经凝固了,想必是方才红素打的。
  他眼神比方才更阴郁怨毒:“王妃不能进去。”
  “哼,”姬初笑道,“红素还在我身边呢,你又来这句话。看来这个冬天太冷,冻得你脸上没有痛觉了,是不是?”
  连池握剑的手微微一紧,已经死死咬牙,却也不能压制疯狂的杀意。
  不等他出声,姬初又提醒道:“即便没有痛觉,也是该有自知之明的。”
  连池道:“王妃执意硬闯,休怪标下以多欺少。即使事后有罪,标下为君侯也万死不辞。”
  他说着一下子出剑,直指姬初。身后数百神策军一齐将长戟一横,杀气腾腾。
  所谓喧宾夺主真是再符合他们没有。
  此时殿门打开,李为出来道:“连将军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收起来。王妃是什么身份,方才不过一时失手,岂容你刀剑相向。”
  连池诧异地看向李为,皱眉道:“但是……”
  “王妃面前,哪里有但是。”李为朝殿门里伸了伸手,道,“王妃请进。君侯没有大碍,很快也回府了。”
  姬初看连池一眼,冷笑着跨进殿门。殿中炭火烧得很旺,她一进来就感觉一股热气,混着景泰蓝香龛里焚着的瑞脑香气扑在脸上,温暖如春。然而后背东风拂过,仍是刺骨的寒冷。
  她不禁快步向前,终于殿门被宫人闭上了。
  殿中立着的一二十个人见了她欲言又止。李为的目光扫了一圈,他们面面相觑,只好低着头退后几步。
  软榻上宇文思穿着雪白的里衣,胸口敞开,三名司医胡子都花白了,还小心翼翼地亲自给他上药。
  一旁围着打下手的六个小童,各自拿着药瓶、手帕、纱布一类的物件,还有个端着银盆的,里面的水冒着热气。
  宇文思背靠枕头坐着,一动不动地闭了眼,面无表情。
  姬初发现,宇文思这样沉静的时候,侧脸轮廓不似平日假面的儒雅温和,嘴角冷峻的意味咄咄逼人,把他身上那种让人生畏的喜愠莫测的神秘深刻凸显无疑。
  看来人在睡觉时才是完全的本性。
  他肌肉鼓胀的胸膛因轻声呼吸而微微起伏不定。
  姬初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还是这样多双眼睛注视下看见宇文思的身体,也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清自己带给了他创伤——那个深可见骨的、皮肉模糊的狰狞血洞淌下暗红,司医擦了又擦,药粉不要钱一样地倒下去,仍然止不住流血。
  伤口很深,不是一下子就能止住的,大约也要半个时辰才可以回去。不然一动,伤口又崩裂了。
  她凝视这血淋淋的伤口,并不觉得难过,反倒隐隐感到仇恨洗雪的快意。
  这样的快意与殿中温热的瑞脑香气一结合,立刻使她血液沸腾,脑中嗡鸣起来,一阵眩晕。
  李为看到姬初脸色发白,摇摇欲坠,连忙扶了她一把,低声道:“王妃坐一坐吧。”
  “也不要紧。”姬初吸了吸气,越加不喜欢瑞脑的气味。
  很快上完了药,几名司医领着各自的小童退出大殿。
  宇文思仍闭着眼静静地坐在那里,若不是他自己将衣襟拉好,姬初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或是晕过去了。
  李为想了想,让一干人等退在殿门口候命。
  姬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觉得尴尬,便开始慢慢靠近。她的脚步很轻,很细碎,几乎让人听不见。
  最后她停在榻边,歪着头俯视宇文思的伤口,看得极为认真。
  殿中寂然无声,突然宇文思问:“你看什么?”
  “看你的伤。”她如实作答。
  宇文思平静道:“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姬初道:“我用了全力,你也流了那么多血,竟然没有危及性命,我觉得可真神奇。”
  “那你这样不好看,”宇文思哼笑了一声,但眼里没有笑意,反倒冷得惊人,他睁开眼道,“我拉开纱布给你看,看得清楚。”
  姬初在他掀开被子的刹那,又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冷香。
  她忽然觉得这个气味其实要比殿中的瑞脑香柔和,且令她血液不再沸腾,顷刻冷静。
  她按住宇文思扯衣襟的手,试图解释:“你不用拉开,不然外面的人又当我贼心不死。再说伤口什么样,我刚才看得很清楚。但是你能明白吧,那样的情况下,我受不了,我本应该发疯。我怎么能亲眼看着你伤害我母亲?我不阻止你,真不配作一个女儿。”
  宇文思不被打动,只是微笑:“我明白不明白是一回事,计较不计较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但你想怎么样呢?若你不是想做这样不道德的事,我也不会发狠,一切原因在你。”
  “那么你见我儿子又怎么算?”
  姬初立刻道:“你也知道我是故意的,因为你莫名其妙不见我了。”
  宇文思眸中冰凉的眼波流转,乜斜着她:“莫名其妙?”
  “难道不莫名其妙?我今日才知道是因为宋行俭,他当众直言要娶我,请你帮忙查我的身份。你的人误会是我想跟他怎么样,让你很没有尊严。但他一个愣头青,想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我哪里会知道?你要怎么样冲他去才对,赖在我身上未免太不大丈夫。”姬初瞪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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