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她睁开了眼,她醒了……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在叫他的名字……
短短一瞬间,生死两重天。
只要她好好活着,他可以永远不见她的……
可以的……
“文才?”青昭看到他衣襟上的鲜血,看到他的模样,心中一酸,借助着副将的搀扶,强撑起身子,来到马文才身边,用手擦去他嘴角的鲜血,强笑道:“文才,我没事。”
马文才确定她的手心是温暖的,她的音容笑貌近在咫尺。
他猛地将人抱入怀里,眼泪就喷涌而出。
“……你没事,就好……”
青昭心里软软的,可是被他这么抱着,真的很难受……
“咳咳、文才,大家都看着,别失态……”
马文才连忙松开一些,两手捧着她的脸蛋,声音沙哑。
青昭大呼了一口气,道:“我带了鼠疫的药,你快拿去给军医。军医知道怎么做……”
刚刚强行渡河,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马文才的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青昭。
众军士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在最绝望的时刻,青昭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看马文才依旧没有动静,青昭便自己招呼了那军医,从怀里取出用油纸包好的药,递给那军医。军医立刻跪下,道:“末将多谢夫人!”
所有将士全体下跪。
青昭此刻已经有些无力,她软软靠倒在马文才的怀里,笑道:“文才,我好想睡觉……你让他们起来……我睡着的时候,你在边上陪着,我没事的……”
说完,青昭便昏死了过去。马文才这方惊醒,一把抱起青昭,道:“吩咐下去,取水熬药,全军整顿!”
副将立刻豪情万丈道:“是!末将遵命!”
青昭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
悠悠转醒,只见身边的人依旧睁着那双猩红的眼睛。
她伸手碰了碰他布满胡渣子的下巴,打趣道:“才月余没见,你怎么就老了这么多,嘻嘻。”
马文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青昭明知故问,在接触到那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她底下头,道,“我已经写信给云香,相信祝英齐很快就会将粮草送来。强盗没有首领,更没有决策之师,不敢轻易进攻,可是军中粮草剩余不多,而且将士身染鼠疫,再被拖下去,会全军覆没的。只能速战速决。何况,我相信自己的水性,也在冥冥中告诉自己,渡过这条河就可以见到你了,我又怎么会让自己轻易去和水鬼作伴?”
“别说了。”马文才将人按在怀里。用唇摩挲着她的鬓角,声音沙哑地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是爬也会爬到杭州与你相见。你不该来野狼谷,不该赴险。”
青昭抿唇一笑,忽然抱住马文才的腰,扬起脑袋狠狠咬了他的唇一口。
“云香说,没有一段感情是水到渠成的。这是老天爷在考验你我,现在我们都活着,说明以后会白头到老。”
“穆云香又跟你胡说什么?你别老听她的话,那女人疯疯癫癫的。”
青昭噗嗤一笑,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蹭着。
“将军!末将徐福求见!”
闻言,青昭立刻钻出了马文才的怀抱,手却仍被马文才握着。
徐福便是马文才的副将,他手里正端着食盒,得到马文才的许可进来后,就恭恭敬敬地跪在他们面前,道:“末将参见将军,夫人。伙房做了一些吃食,听闻夫人醒了,末将特意端来给夫人。”
军中缺乏粮草,那一碗白粥却是多少人省下来的?青昭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一碗白粥和一盘混合了几片瘦肉的青菜。这就是军营,即便是在这种穷途末路时刻,也会让你感受到热血与真挚,这也是现代的青昭想去参军的原因。
青昭笑道:“我初初醒来,不宜吃的太多。你留下小半碗白粥和一小叠青菜就可以,剩下的,你拿去给重伤在身的将士。”
徐福惊诧地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青昭,又立刻低下头,道:“夫人,这是全军上下的心意!请夫人接受!”
“青儿,你放心,野狼谷四周都是山脉,前临黑水河,我们还不至于饿死。”
青昭不好再拒绝,而且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救所有的人。
“好!”青昭应了一声,马文才便亲自端过白粥喂她。青昭吃了一口,只觉得眼角湿漉漉的,赶紧道:“文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其一,你们为何身陷野狼谷?其二,你们可曾将这里的消息送出去?联系到朝廷?其三,你们可已和四周的土匪流寇发生过小规模的遭遇战?按你看来,他们的兵力部署以及战术如何?其四,军中粮草究竟还有多少?死伤多少?有战斗力的人还有多少?”
马文才继续喂她,一边道:“军师叛变,出卖消息给北魏贼子,我们一路南下,被逼进入野狼谷。我们曾试图将消息送出去,可是……据我推测,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你来时的那条路。”
马文才目光一闪,因此,当青昭出现在野狼谷内,他才会以为……
此时此刻,野狼谷的入口,狼嚎声此起彼伏。
隐在黑夜之中的山寨暗哨,一道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
“苏安!你放她进去!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谷心莲,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拿着酒壶饮酒的苏安厌恶地看了一眼谷心莲。谷心莲哈哈一声冷笑,道:“苏安!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现在不过是个落草为寇的土匪!你凭什么吼我?”
“对,我是个卑贱的下人,无耻的土匪。可是,你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圣女?你凭什么对别人指指点点。你心存妒忌,将祝英台投入大河,结果祝英台没有死掉,你自己却被祝家的人赶出了杭州城!”
“你不要讲了!不要讲了!”谷心莲此刻就跟发癫一样,疯狂地嘶叫。
苏安更加厌恶地看向她:“你孤身一人来到此地,却遭遇一众土匪……”
谷心莲忽然捂住脑袋,那一天不堪的一幕幕在脑海喷涌而出。
那凌乱的衣服……淫|靡的场景……
最后……她听到苏安一字一顿地说……
谷心莲,你陷害小青在前,对祝英台恩将仇报在后,你真是一个坏透的女人。
野狼谷内,马家军营地。
青昭在听完之后,惊讶地道:“难不成土匪有在两边的山上设暗哨?”
马文才分析道:“不无这个可能。我们退入野狼谷,和四周的土匪进行过大大小小十几场遭遇战,也曾经试图突围,可惜虽然土匪帮派众多,达不成统一,但是人数众多。前些日子,我们本打算从西南侧突围,可是突然爆发了鼠疫,因此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军中伤兵多为鼠疫患者,实际上被刀枪所伤却是没有的。”
听马文才和青昭说起战事,徐福也道:“如今军中粮草所剩无几,顶多只能维持一天。”
青昭又问:“此事,军中将士可是知道?”
徐福道:“为免军心涣散,此事我们不曾开明。”
青昭勾起一个笑,道:“我有一计。”
马文才和徐福眼前一亮,马文才道:“青儿有何妙计?”
“置之死地而后生。”青昭大眼睛亮闪闪的,“当年巨鹿之战,项籍破釜沉舟,我们何不效仿古人?”
马文才立刻会意,徐福鼓掌道:“夫人!好计策!”
“徐副将!这边请!”马文才便立刻与徐福去一边商议具体的计划。总体来说,马家军被困野狼谷,很大的原因是鼠疫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如今药到病除,已无最大的困扰,其次,马文才曾打算从西南侧突围,也一定是有他们的胜算。如今,将粮草不多的消息通知所有人,为了活命,所有人只能一鼓作气,冲出土匪的包围圈!
土匪实为乌合之众,尤其是不触及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会轻易出兵营救对方。再以虚招掩人耳目,让人误会马家军的主力尚留在野狼谷,那么便能集中兵力对付西南侧的土匪。
当晚伤兵疗伤,翌日晚上休整好军队,三更做饭,五更潜入西南侧山脉。
等天蒙蒙亮,野狼谷中仍旧是一片平静。
平静到让人觉得心慌……
苏安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一片打杀声,一支天兵仿佛从天而降,每一个人以一当十,全部杀红了红,仿佛是天上下来的战神。为首之人,着黑色铠甲,骑白驹,执长枪,所过之处,一如无人之境。
他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
那娇小的身子没有露出半分,便是鲜血四溅,也不曾沾到她,便是血肉横飞,也不曾入她的眼。
苏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土匪四窜,能死的都死了……怕死的都逃了……
而能让这个阴鸷的男人如此用心保护的人只有一个……
谷心莲站在苏安的身后,同样看着这一切……然后,她引弓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