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脸上不由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来。
幸而屋里没有旁人,不然胆小的一定会被她这笑容给吓哭了。
夜静,月凉如水。
有风刮过树梢。树梢扫着屋顶,扫下屋顶上的积雪来,像是又落了雪一般。
只是夜深了,无人欣赏这般景致。
姜伯毅不知在忙什么,刚从外头回来,寂静的夜里,他脚步轻微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本该去休息了,这个时候,他也累极。
可脚步不受控制一般,竟悄无声息的向宁春草所住的院子里。缓缓行去。
他就是为了离她更近一些,才在这么晚了还到城郊的别院里来的吧?不然他完全可以在京城里的姜家大院里歇了。
别院里安静的好似只有他和月光的存在。
他飞身跃上屋顶,脚步轻盈的像猫一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知道,她正在屋内安睡。
虽然看不到,但是隔着屋顶,隔着墙壁,能这般靠近她,能这般照顾她,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叫他觉得心安。
他垂眸,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叮嘱自己,这不是喜欢,不是想要占有什么。他只是为了弥补,弥补十年前所亏欠的,弥补他心中的愧疚。更是为了谢恩,谢她青城山救命之恩。纵然她不出手,他也未必会死,但古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知道,她看着他的目光背后,藏着对另一个人的神情缱绻,藏着对另一个人的放不下。
所以,他一定要保持好最后的距离,不叫她觉得压抑想逃离。
姜伯毅坐在房顶上,深深的吐纳着夜里冰凉的空气。
空气里似乎有积雪融化的寒意,可他坐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一点都不觉得冷。甚至觉得有温暖从心底,缓缓的一丝丝渗出。
第195章 杀人
姜伯毅猛然间大胆的想到,京城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她还不知道吧?倘若她知道,睿王世子要娶旁人了,她会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会不会对那个人彻底失望,彻底绝望呢?
倘若让那个人从她心里走出来,那旁人是不是就会有机会走进去呢?
可立时,他就不住摇头。
他不敢冒险,纵然在旁的事情上都可以无所畏惧,在面对宁春草的时候,他却不想做一丝一毫没有万全把握的事儿。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
姜伯毅坐了良久,忽而起身,抖了抖衣袍,正要飞身而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他微微皱眉。侧耳细听,她睡觉也睡不安稳么?
本是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的屋子,却突然之间传来打斗之声。
似乎还有利刃,划破空气之声。
夜里太静。或是他听觉太过敏锐。这般声响,从她的屋子里传来,直叫他觉得胆战心惊。
顾不得犹豫,更顾不得这是夜里要避嫌,他几乎是眼睛不眨的从屋顶飞跃而下。抬脚踹开了房门。
屋里原本漆黑,突然大开的房门外透过灯笼的光辉,更透进了月光,以及积雪上返照的光芒。
屋里的情形,已经清晰可见。
宁春草手握短剑,招招狠厉,直取她面前婢女的性命。
婢女惊慌之下,只能狼狈躲闪,毫无反击之力。
可这婢女却不是旁人,正是她平日里最是信任。最是依赖的绿芜!
姜伯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绿芜是他送给宁春草的婢女,自然是他精心选出来的人。绿芜对宁春草的忠心,他是信得过的。宁春草平日里对绿芜的信赖,也皆能看出来。
可这会儿,绿芜狼狈躲避,宁春草招招致命,却叫人惊诧的目瞪口呆。
“阁主,娘子她,她许是梦魇了!”绿芜瞧见踹开门的姜伯毅,立时大喊道。
慌忙躲避之时,她可能有些许的分神,胳膊上不留神,就被宁春草手中短剑划伤。
那短剑极为锋利,绿芜半个袖管,片刻就被血水濡湿了。
姜伯毅看向宁春草,她果然只着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必然是从被窝里爬出来才会这样。
梦魇?梦魇中要杀人么?
眼见绿芜受了伤,躲避更加仓皇狼狈。姜伯毅不再犹豫,飞身跃进屋内,手刀又稳有准的劈在宁春草的后颈上。
宁春草握着短剑,猛的向前劈刺的动作一软,整个人都向地上倒去。
姜伯毅长臂一捞,将她带进怀中。
可她的手指竟然还紧紧的握住那短剑。紧得关节都泛着苍白的颜色。
姜伯毅只好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短剑从她手上夺下。
绿芜一面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一面大口的喘气,她额上已经冒出汗来,心有余悸的看着软倒在姜伯毅怀中的宁春草。“幸而阁主出现及时……”
姜伯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着怀中人,“点灯。”
他吩咐一声,横抱着宁春草,一步步向内室的床边走去。
绿芜捂着受伤的手臂,慌忙点亮了灯烛,一个个灯烛亮起,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宁春草被放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宇微蹙。眼皮微动,似乎在同什么做着挣扎,她呼吸微微有些紊乱,小脸儿之上,一片煞白。
“你先去包扎,然后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姜伯毅吩咐道,他的眼睛却一瞬也没有离开宁春草。
绿芜应声退下,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很快便折返回来。
看得出,她也十分担心宁春草的状况。她们主仆之间向来和睦,宁春草连句大声的斥责,都未曾对她说过。
晚饭时候,宁春草还同她玩笑,谁知道。没几个时辰之后,熟睡之中,宁春草会突然将利刃指向她的脖子。
真是回想起来,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若不是她自小习武,向来睡的轻,梦中也十分警觉。此时怕是已经做了剑下亡魂了吧?
绿芜看着床上双眸紧闭,却似乎十分痛苦的娘子,眼眸中仅有的一丝埋怨也不由被担忧取代。
“阁主,娘子这是怎么了?”绿芜小声问道。
姜伯毅抬眼看她,“她脉象有些乱。却并不是病症。你且说说,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婢子正在熟睡,娘子夜里不习惯有人守在她身边,所以婢子是在外间的软榻上睡的。”绿芜跪地说道,“正睡着,突然觉得有劲风袭面。婢子惊醒过来,就看见娘子一言不发的握着短剑,刺向婢子脖颈。婢子翻身躲开,娘子却步步紧逼。好似不取了婢子的信命,就誓不罢休一般。”
“今日白天可发生过什么事?或者。她见过什么人?”姜伯毅微微皱眉问道。
绿芜连连摇头,“没有啊,娘子就在园子里转了一圈,还写首词,又自己谱了曲子。弹唱了一下午呢。晚饭时候都是好好的,还同婢子玩笑……哦,对了,娘子刚才要杀了婢子之时,眼神似乎和平日里不一样!”
绿芜不由抬手按住心口,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人,半夜里突然要自己的命,是谁想起来,也会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寒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道:“娘子的眼神很直,直愣愣的像是……像是……”
“像是没有灵魂一般?”姜伯毅问道。
绿芜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空洞洞的。就像是没有魂魄,十分骇人!”
姜伯毅垂眸看着宁春草,眉宇中间拧成川字,很早以前,他曾听闻过,人被控制住心神的时候,会是那么个情形。
那她适才,要杀绿芜,也是被人控制住心神了么?
“我开一副安神的汤药,你去叫人……你亲自去煮了来。”姜伯毅起身来到桌边。提笔蘸墨,写下一张药方,交给绿芜。
绿芜接过药方,目露担忧的看了看宁春草。
“你去吧,我会守着她。”姜伯毅沉声说道。
绿芜颔首。缓缓退了出去。
次日下晌,宁春草才在痛楚中醒了过来。
头痛,脖子也痛。
头痛像是没睡好,脖子疼却像是被人给打出来的。她揉着脖子按着床,挣扎着坐起。
屏风外头立时传来脚步声。她侧脸看去,“绿芜”两字还没唤出口,就是一愣,舌头都有些打结道:“姜大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姜伯毅看着她的目光却满是担忧,她所看不懂的担忧。
“一大早的,姜大哥……”
“娘子,这已经是下晌了。”绿芜捧着个漆盘,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宁春草闻言,不由皱眉。她还奇怪。一大早的,姜伯毅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叫醒我?”
她抬眼向绿芜看去,这才猛然间看到绿芜胳膊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
“咦,绿芜,你受伤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伤在胳膊上?”宁春草像是完全不知情一般的问道。
绿芜在她问话的时候,不由向她的眼睛看去。
她眼睛纯净,尽是疑惑担心,一点遮掩或是虚情假意都没有。好似,她真的完全不知情。
绿芜无奈叹道:“不伤在胳膊上。就要伤在脖子上了!婢子还是宁愿伤在胳膊上的!”
这话说的,叫姜伯毅不由狠狠瞪她一眼。只可惜她是背对着阁主的,并未瞧见这犀利眼神,只觉背后忽有戾气,回头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宁春草听闻这话,更是大吃一惊,“伤在脖子上是什么意思?在这里,竟还会有人敢伤你性命么?”
绿芜十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要怎么跟她说,取她命的,不是旁人,就是娘子您呢?
“昨晚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姜伯毅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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