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从温氏处出来一路回了覃晴的小院,方进屋子,浅秋便上前一步跪在了覃晴的跟前。
覃晴看了她一眼,然后绕过跪在跟前的人到桌边坐下,道:“吩咐厨房备水,我要沐浴更衣,浅春沏茶,等放凉了我沐浴完好用。”
“是。”观音殿里的话她们也是听见了的,浅春踹踹不爱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的浅秋,应了声便去吩咐了外头侍候的婆子丫鬟,又去沏茶。
双儿端了铜盆进来伺候覃晴擦脸净手,泠泠的轻微水声在屋中响起,覃晴拿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手巾往铜盆中一搁,方转回了身子,对着跪在地上的浅秋,淡淡道:
“你何必跪我,能当得起你们一跪的,怕也是只有他。”裕王府的玄衣卫,可不是谁都跪的。
端着铜盆的双儿退出门外,浅夏切了新鲜的甜瓜端上来,小块的甜瓜上插着精致小巧银制的小叉。
浅秋低头跪在地上,道:“奴婢知错,请姑娘责罚,只是还请姑娘能够听奴婢解释。”
覃晴的唇角轻勾了一下,不知是在笑浅秋还是自嘲,“你是他的人,自当听他只令行事,又何错之有,我又能责罚你什么呢?”
“姑娘!”浅秋一头磕在地上,“事情并非姑娘想象那般,还请姑娘听奴婢解释,王爷如此做其实……”
“其实是为了顾全大局。”覃晴开口截断,凉凉轻笑出声。
“姑娘……”浅秋的眉心一蹙。
“你不必再说。”覃晴却是冷了嗓音阻断了浅秋开口辩驳的机会,伸手用银叉挑了一块甜瓜进嘴里缓缓咀嚼吞下,方又回了原本的神色音调,“去看看厨房的水好了没有,出去伺候吧。”
浅秋也知此时不可能再有多言的机会,应了声便退了出去,“是……”
水汽氤氲,因着是夏日沐浴频繁的缘故,厨房里有始终是备着沐浴所用之水,覃晴的吩咐下去,没多久便送来水,一桶桶进了屏风后的大木桶里头,再洒了干花瓣,浅春和浅夏便服侍着覃晴宽衣沐浴。
花瓣的淡香怡人,舒缓了因着暑热而疲累的每一寸肌肤,覃晴抬手挥退了身旁服侍的丫鬟,静静地一个人泡在水里,忽而抬手捏了几瓣花瓣在手,然后一点一点用力碾碎。
其实,这是她早就该体味到的事情。
安庆郡主,便是平南王府,便是南方边境的全部兵权,哪怕只要知晓半点儿朝中之事的人都能猜的到,任何一个皇子娶安庆郡主,多半是为了南方的兵权。
平南王是个异姓王,凭的便是几代人在南边的时候为朝廷里下的不朽战功,哪怕朝廷更迭,党争倾轧,都无法撼动平南王府在朝中的地位。
三年戍边,以言朔之能定已尽力收拢北方兵政,若是能得平南王的鼎力相助,便是天下兵权大多收拢在手,娶安庆郡主入府,是一劳永逸。
而覃沛,区区三品大理寺卿,没有兵权,甚至干涉不了朝政,只限于刑狱一角上罢了,还不知变通不能拉拢朝中的党派,除非有惊天大案爆出,在朝堂上就是一尊摆设。
更是宁国公府覃家之人,分家了又如何,还不是姓覃,不过色供之臣尔尔,如今还江河日下,连色供争权之路都断了。
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值得一个王爷该费心力争取的,唯以色侍人,只配做个妾罢了。
至始至终,她在言朔身边都给不了言朔背后任何的支持,王府正妃之位何其重要,若言朔是个闲散王爷还则罢了,可言朔却是志在天下,娶妃论的,自当该是王妃母家的权势。
所以她,其实没有没有什么好不甘好惊讶的,上一世她就从不敢想那正妃之位,这一世到如今也该是清清楚楚了。
世人向来只看重覃家女子之貌,是以覃家女子其实不该再往那些金枝上飞,京中高门之中的正妻若没有根基深厚的母家,便如同水中浮萍。况且色衰爱弛,高门间最不缺的便是如花女子,轻易便能够替代,如她这般的,便该低嫁才最是稳妥,寻一户寻常的官宦人家,未必是京官,这样有覃沛在上面压着,才能保她一世的无忧。
而言朔,则是娶安庆郡主才最是相配。
手中的花瓣丝丝碾碎成渣,覃晴放了手在水中展开,扬声道:“浅春浅夏,进来服侍。”
☆、第109章 ·
覃府的小院中气氛莫名地平静,一骑快马飞速奔出城门,直往城外隔着长长官道的京畿大营里而去,金乌西坠的时候,方在营前停下,匆匆往营中大帐而去。
虽说正式任命官职的文书尚未下达,可言朔早已得了皇帝的首肯在京畿大营中有了一席之地,便是兵符不能真正握不到手里头,可若是握住了军心,也是殊途同归。
“王爷,今年新造的那批兵器已经入库,您要不要去兵库点点。”云销从帐外进来,递上了手中的册子。
“今年朝廷新造的兵器大多紧赶着给了北境边防,倒是没白费了英武伯多次给父皇上书的折子,听说南边平南王也递了折子?”
桌案上的京畿布防图整齐平铺,言朔低头看着上面熟悉的城池山河脉络,一处一处地看着上边标了红点的地方。
“是,平南王于南边巡防之时发现南方海寇近日来多有异动,劫掠了好些商船与沿海村庄,是以恳请圣上增兵,好剿灭海寇。”
“北方边境紧张,如今父皇还哪里有精力去管南边的小打小闹,海寇若是成灾固然挑衅朝廷威信,但好在如今形势尚可控制,平南王此举,不过是让南境的兵马调动松乏些,好抽边军去剿灭海寇还一方安宁罢了。”
“南境今年来虽相安无事,可若是平南王擅自抽调边军,传回朝廷恐是要叫御史参奏弹劾,届时纵有天下的功劳,怕也是烟消云散,反而要遭圣上的贬斥。”
“呵。”言朔却是轻笑一声,“这般作为才是为将之道。”
平南王府军功赫赫被封异姓王几代荣宠,可不单单凭的是只南边的军功,还因平南王府向来深谙的为官之道,为将之道,便是战功卓越,却是不会功高震主,于天下纵有功名不可替代,却是小错不断,时遭朝廷呵斥。手握大权,却从不参与朝中党争,甚至连姻亲……都从来不寻贵门而择。
老奸巨猾。言朔轻轻哂笑一声,继续低头看着桌上的布防图。
“参见王爷。”
正是这时,帐帘一掀,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着兵甲之人与一个王府的侍卫单膝跪下,各自伸手将一封密信递上。
言朔的眸光倏然微深,眸光定在了那个王府侍卫的手上。
云销看了一眼言朔的神神情,上前将帐中两人手中的密信接了,挥退了两人,方将两封密信呈到言朔跟前,捡了一封黑色火漆封口的放在上头,道:
“王爷,宫中的玄衣卫来信,怕是宫中将有……”
话音未落,手中的信已是叫言朔劈手躲过,随手丢了那封黑色火漆的信塞回给云销手里,拆了下面红色火漆的密信来,一看之下不由眉心一拧,捏了信就要往外去。
“立即回京。”
“王爷!”云销亦是变了脸色,抬步拦在言朔的身前,将手中拆了的密信递到言朔跟前,“三公主派了刺客意图制安庆郡主于死地,还望王爷出手相救。”
“呵。”言朔闻言,冷笑出声,和平南王府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言彤便先坐不住了,皇后还真以为没有他言湛与平南王府的亲事就能成吗?
“她平南王府的侍卫多得是,本王去给她做什么情人,赶快备马,本王要回京!”
浅秋的信中说的明白,还不知那个丫头如今内中心肠都暗自江河泛滥成如何一副模样了,恐怕是在心中怨死他了,他如今紧要的事情,自是先回京当面去安抚一番才是,也不知这一回又要费上几许的心力才能哄得回来。
“王爷!”云销又是一拦,道:“安庆郡主今日出京往鼎云寺中微王妃祈福,并未带上几个侍卫,密信上说三公主打算在山路上动手,恐怕平南王府的侍卫难以抵挡!”
“那你便让人去帮他们一把就是。”
言朔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云销便要大步往营帐外走,却方走了一步,忽然脚步一顿。
若是他今日救下安庆郡主,那么皇后必然惊怒,会用更加的凶猛地出手阻止,一旦皇后有了急功近利之心便更容易被蒙蔽心智,会不择手段,那么他……
言朔低头看向掌心中的密信,眸光几便,猛然紧紧捏住,道:
“云销,召集玄衣卫,随本王往鼎云寺去。”
…………
日升月落,又是一日清晨,城门方开,一匹快马便当先进城,奔过长街,直往那金顶琉璃之处而去。
炊烟袅袅,京中长巷里的一处宅院之中,也正是晨起忙碌之时,丫鬟捧着托盘匆匆从厨下出来,端着一海碗碧玉粳米粥,伴着几叠小菜进了一处小院。
“你怎么这么慢,姑娘都等得久了。”
“之前早就说好的,今儿早晨姑娘要用的是春雪芙蓉糕和燕窝汤,今儿早晨起了才临时换的粥,粥都是现熬的,哪能快得了呢?”
“住嘴吧你。”双儿眼睛一瞪,接过托盘来,“没见从昨儿起屋里的大丫鬟进进出出都大气儿不敢出吗?再敢瞎编排,当心发卖了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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