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花凤九拿不准他话中的意思,只好语带保留地说道:“我已经施针将苏姑娘眼周的郁结气血散开了,不日应该便能视物。”
慕容策追问道:“能完全看清楚的话大概需要几日呢?”
花凤九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下眉,沉吟了片刻,才道:“这要看个人的恢复情况,短则三四日,多则数月也不一定。”
“嗯,这便好。那就麻烦花谷主在别院的这几日多多留意一下她的病情。”
“草民记下了。”
花凤九应下之后,敛眸看向面前的酒盏,唇畔带笑。
自己此番前来明面上是打着为皇上疗伤的旗号,可是那慕容策刚才的话却句句不离熙儿的病情,反而却对自己的伤情只字未提,显然是早就清楚知道了他们此番的来意。
难怪苏彻那老狐狸要亲自前来,这个少年天子看上去温柔无害,可是不简单啊……也是,能让老奸巨猾的苏相都选择退隐朝堂来避其锋芒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花凤九瞥了一眼旁边神色明显比刚才凝重了几分的苏相大人,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苏彻这一趟能不能将自家宝贝女儿带走,还真说不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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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策刚才的一番话,苏如熙听在耳里,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她以为他是想借此警告他们,不要想着在他的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这别院里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他听了她能很快痊愈的事,话语中的宽慰却是那么真实。苏如熙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堵住了,让她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来。
正当她心绪复杂的时候,就听见苏彻略带冷意的声音在凉亭内响起。
“不知道皇上准备何日动身回京呢?”
苏如熙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半拍,她本来是低着头的,这时悄悄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想要听他的回答。
片刻之后,她听见慕容策淡淡说道:“既然花谷主说再过几日熙儿的眼睛就能痊愈了,那朕就暂且再等等吧。”他顿了顿,故意说道:“反正我的伤不是也还没好么?你说对吧,苏相?”
慕容策听似一本正经的话,让苏如熙忍不住弯了唇角。
这臭小子!苏彻被慕容策反将了一军,气得抽了抽嘴角。还暂且等等?等什么!等着带人回去么?想得美!
苏彻微微眯起黑眸,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怒气,他沉声慢慢说道:“皇上,古人有云,家不可以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您为了小女出宫一事已经离宫快半月了,如今还负了伤,草民真是罪责深重。熙儿自小顽劣,以后草民会好好管教于她,皇上就不必为她费神了。齐燕两国才刚刚停战,想必国事繁重,皇上还是早日回宫的好。”
听了苏彻的一番话,慕容策眼眸中有凌厉的微光闪过,他唇边噙着一抹笑,眼底却并无温度。
苏彻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得明白,他是在拐着弯告诉他,虽然他慕容策是一国之君,可是他毕竟才是一家之主,苏如熙以后的事都归他管,没他慕容策什么事了……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慕容策和苏彻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半晌,气氛一时凝滞了起来。
苏如熙觉得四周的寒意更重了,就连披着斗篷都挡不住那阵袭来的寒意。就在她马上就要坐不住了,正准备说些什么调节下气氛的时候,就听见主位上的慕容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苏如熙奇怪的蹙了眉,他笑什么呀?
然后,她就听见慕容策语带笑意地说道,“苏相说得甚合朕意。”
好假……苏如熙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这种违心的话他都说得出来?
这时,慕容策黑眸中的冰冷之色已经尽数褪去了,反而带上了浅浅的笑意,他的唇边噙着笑,似乎真的对苏彻刚才的话很是赞同的样子,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精光,他慢慢说道:“齐燕两国刚刚停战,太傅和肖侯爷也陆续入狱,朝堂上政事繁多,朕也该早日动身回宫了。”
听他这么说,苏彻怔了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还是顺着慕容策的话说道:“皇上所言甚是。”
慕容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道:“苏相乃是朝中栋梁,自从你辞官之后,朝中再没有像苏相这般得力的人辅佐于朕。苏相适才也提到了,近来国事繁重。凭朕一己之力,要应付朝堂内外诸多政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朕此次出宫,除了是因为许诺了如妃要让她一家团聚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慕容策就坐在那里神色轻松地说着话,浑身上下却透着无法言喻的华贵尊崇之气,让苏彻不由得心头一凛,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见慕容策说道:“朕此次专程前来,是想请苏相……重回朝堂。”
☆、第61章 心结
“朕此次专程前来,是想请苏相……重回朝堂。”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起惊雷,在座众人均面露惊色。
苏如熙清澈的大眼中露出惊诧的神色,差点失手打翻了手里的碗。她着急地想,慕容策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究竟是几个意思?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苏彻到底是老狐狸,表现得就要淡定许多。他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帝陛下,慢慢勾了嘴角,道:“草民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以苏相的才智权谋,要是就这么退隐朝堂了,实在是我大齐的损失。”
“多谢圣上抬爱,草民实在是愧不敢当!”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沉声道:“如今的朝堂在皇上的整顿之下,清明之风盛行,草民相信皇上定能清除积弊,还大齐一个去伪存真、清明坦荡的朝局。”
苏彻这番话虽然听似推诿,但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自从慕容策登基以来,清除积弊,扭转颓势,废除了严苛的赋税,从而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苏彻回归市井这一年来,听到的都是百姓的交口称赞,不得不说,慕容策作为一国之君,气度和作为确实值得钦佩。
慕容策与苏彻对视了半晌,唇角微扬,道:“苏相这么说是拒绝朕了?”
苏彻道:“草民如今已经心不在朝堂,还望皇上体谅。”
“嗯。”慕容策了然地点了点头,视线不着痕迹的掠过坐在下首的苏远之,慢慢说道:“朕没记错的话?苏相当初是因为苏将军战死沙场,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所以才辞官归隐的,对吧?”
“是。”
苏远之不着痕迹地微蹙了眉。
听他提起苏远之的事,苏如熙心里咯噔一下,手心紧张得隐隐冒汗。
他明明知道夏离就是苏远之,他在此时突然提起哥哥的事,是在暗示什么吗?
慕容策仿佛没有看见几人微变的脸色,唇边噙着淡定的微笑,道:“朕之前在犒赏三军的宫宴上将苏将军封为了‘护国大将军’,此事,苏相可知晓?”
苏彻道:“犬子能够为国捐躯,乃是他莫大的荣耀,皇上实在不必再多行封赏。”
慕容策点了点头,道:“朕也觉得当时的封赏太过草率了。”
苏彻眉心一跳,目露疑色,有些拿不定他话中的意思。
慕容策接着说下去,“当时苏将军的尸首并未找到,朕就这样草率地按照烈士的礼制对他进行封赏,想来确实有失妥当。苏将军用兵如神,勇猛善战,既然敢孤身一人闯入敌营,必然是做了万全的打算的。朕后来细细想来,苏将军也许并未战死沙场也说不定呢……”
他语含深意的话让苏如熙不由得心头一颤,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了衣角。
白若素看见她紧张地模样,伸手过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别太紧张。
苏彻眸光暗了下来,冷声道:“草民不知道皇上的话究竟是何用意。赤炎关一役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如今再追究尸首的下落,恐怕更不妥当吧!”
听了苏彻的话,慕容策不仅没有动怒的迹象,反而轻笑了声,道:“苏相误会了。朕不是想追查苏将军的下落,只是觉得苏将军乃是天生将才,就这样被埋没了,实在令人惋惜。”
苏远之刚放下筷子,听了慕容策的话,他端着酒盏的手轻颤了下,杯中的酒洒出来了几滴。
慕容策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眸色渐深,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满含深意的弧度。
苏彻难得地沉默了片刻,而后端起面前的酒杯缓缓起身,看着慕容策道:“能得皇上如此器重,草民在此代犬子谢过皇上。”
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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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墨,苏如熙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中翻来覆去的想着晚宴上慕容策说的那些话。
他心思深沉,她猜不透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苏彻重回官场。是真的惜才若渴,想要苏彻重新为朝廷效力,还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