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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婿 番外完结 (果木子)


是回来了。
汝阳城破。
一万两千人马,不算后面的一千人,出城时强兵劲马,此刻,满身泥血,或死或伤,只余不足七千人。
常叙牙关发紧,硬硬的胡茬随着下巴抽动两下,他握刀在手,痛声道:“今日是我决策有误,枉送了五千多名兄弟的性命。兄弟如手足,我当……”
“将军!”手下的兵士登时阻道:“不是将军的过错,而是匈奴狗早有预谋!”
他们去的晚了,探到的消息也晚了。
匈奴人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暗中派人摸着颍水的暗渠进城,昨夜攻城,里应外合,萧澜等人到时汝阳几乎已然失守,匈奴十万大军,进城一大半儿,另有三万人便等在路上伏击援军,意将他们逼近城中生擒。
萧澜带人断后,张彤在前拼死杀出重围,一路疾驰,直入了颍川地界才得以脱险。
常叙眼眶通红,雨水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流,“昨夜该听侯爷一言,是常某自负了!”
“不”,萧澜浑身湿透,身上的薄甲只剩一半,不伦不类地挂在肩上,一手扣住常叙握刀的腕子,“即便我们昨夜偷袭了匈奴后营,也是来不及了。匈奴使团九月要进金陵,汝阳盯了怕不是一日两日,入京前,他们誓要拿下几城张狂一番,怪不得将军。”
常叙扫过雨中的伤兵,想到那五千人连尸首也要被砍烂,汝阳城中此时应正被屠城,心中又恨又痛,腕子微微打颤,萧澜往下看了一眼,心中不比他好受,说:“我答应过将军,将他们怎样带出去就要怎样带回来,而今五千兄弟命丧他城,是萧澜未曾护好。兄弟是手足,这一场,我记在心里。”
说罢,旋到在手,手起刀落,断掉了左手小指。
他下手利索,哼也没哼一声,但十指连心,鲜血滴在靴上,脸色也禁不住发白。
常叙霎时静了。
“快去请闵大夫!”他连声喝道。
雨幕泛白,自各人身上小股小股的浇下,最后混在一处。

萧澜回到府里已是未时,小厮过来给他打伞他也不用,雨水顺着他的袖口、衣摆往下淌,带着淡红色。
进到内院,延湄正在廊下伸着手接雨,允大娘在旁边劝她进屋,白倩也陪着。
萧澜站在侧门处喘了口气,允大娘眼尖先看到了他,只是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道:“侯爷回来了。”
萧澜从游廊一侧绕过来,所过之处全是水迹,快到近前时,白倩颤着嗓子低呼了一声:“侯爷的手!”
萧澜轻缓地将左手背过去,说:“没什么大惊小怪,让人烧了热水来,都不必候着,下去罢。”
白倩脸上的害怕还没有退下去,双眼里涌上了泪,使劲儿稳着声音说:“那,那侯爷叫大夫给包扎过了么?”
她刚刚已看到了缠在小指上的纱布,只是这当口关心则乱,全不知说什么好。
萧澜点点头,径直进了屋,延湄跟在他后面,自打他进了院子,一直怔怔的,萧澜也没说话,拿起砂壶,直接对着壶嘴儿灌了几大口水,喝完才转身看她。
延湄嘴微微张着,把他从头看到脚,甚至连他脚边滴下的一小滩水也没有放过,最后,目光才落在了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
她伸出两手去拉萧澜的袖子。
一下没拉动,再一下,还是拉不动。
她扬起头,乌黑的瞳仁里泛起明显的烦躁。
萧澜松了劲儿,任她将胳膊拽过来。
昨晚还是长长的五根手指,这时只有四根了……小指被厚厚的纱布缠着,渗出红色的血来,延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似乎不知为何如此。渐渐地,她的呼吸发起急来,胸口快速起伏,像要喘不上气。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而急促地低喊,整个人发起了抖。

第16章 试探

萧澜还从未见过她这般,一时顾忌不了旁的,忙用另一只手拢住她的肩膀,压在自己身前,一下下拍背顺气。
延湄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他湿透的胸前乱拱乱动。
萧澜皱皱眉,往前两步,直接将她推抵在床柱上,松开肩膀,转而捏住她的两鄂,迫使人抬起头来。
“怎么了?”他问。
近在咫尺,他发觉延湄并没有哭,甚至眼中连泪意也无,只是眼神带了些莫名的凶意,像是随时准备咬架的小奶狗。
萧澜不明白,手上稍用了力,又问:“怎么了?说话。”
延湄的喘息还没有平复,萧澜身上湿漉漉,这样迫近她,让她觉得嗓子疼、手疼、心口也一扎一扎,她开始挣动,嘴里说:“难受,疼!”
她从未有过这样子的感觉,像是有人揪着她的心口,难过得很,可不明缘由。
“哪里难受?嗯?”
延湄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挣得更厉害,正这时桃叶带人进来倒热水,萧澜便就势松了手。
延湄得脱,但并没有松口气的样子,她绕着萧澜转圈儿,又点点他的袖子,说:“谁?”
这回萧澜懂了,她是问“谁伤了他的手”,他觉得有点儿意思,遂把手举起来晃了晃,“匈奴人,怎样?你要帮我也砍了他们的手指么?”
延湄仰头看他,蓦地,伸手抓住了他腰间剑柄,同时地,萧澜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目光微深,说:“没有谁,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眼中透着安抚,静静看她,延湄端详片刻,脸上固执的凶意慢慢消散,退开了身。
萧澜转身去沐浴,走了两步,心中一动,转回去直奔延湄放在窗台上的花盆,抄在手里,扬起来要扔。
“啊!”延湄果然像方才一样,急切地冲过来,埋头便撞。
萧澜使得是虚劲儿,延湄却是真急了,那一下直接将他撞退了三、四步,花盆被抢了过去。
……刚刚对他的“护食”样儿呢?
试探明白了。
——他与这草都没长一颗的花盆、还有那瓷缸里的乌龟一样,旁人动了他们,延湄要与“旁人”拼命;但自己若动了那两个,延湄……跟他拼命。
萧澜挑挑眉,往乌龟壳上弹了两下,说:“我手伤了,过来帮我擦背。”
延湄戒备地看着他。
“你过来,我就不动你的花盆。”
延湄皱起脸,不情不愿地跟过去,萧澜已经坐在木桶里,闭着眼睛缓神。
她拿了巾子和澡豆,绕过那一层隔帘,一下站住脚,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是她不会,而是她见过的萧澜从来都是穿着衣服的,眼下的样子,让她觉得奇奇怪怪。
萧澜身上泡热了,迟迟不见动静,睁眼瞅她:“不会?”说着,眼风往外头转,延湄生怕他又要抢自己的花盆,只得撅着嘴过来。
巾子摁到萧澜肩上时,延湄是扭着头的,搓了几下,她觉得像是隔着袖子在摸东西,也没那么讨厌,这方慢慢转过来。
萧澜肩背结实,洗去那一层血污,隐隐都是延湄熟悉的气息,她逐渐放松了,想将布巾展开围在萧澜的脖前,觉得这样就像穿了衣服一样。
然而,就在布巾刚挨到萧澜脖颈时,萧澜突然睁眼,猛地反手一拧将延湄拖到身前,卡住了她的脖子。
延湄下意识地噤了声,只惊恐又茫然地望着他。
萧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一下清明过来,撒手咳了两声,别开眼道:“对不住。”
延湄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惊愣之下忘了反应,将澡豆和巾子都掉在浴桶,她鬼一样地走了出去。
几乎从这一刻到晚上,两人都再没说一句话。
睡觉时延湄依旧躺在里侧,但她背过了身子,一动不动。
萧澜平躺着,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抬起手臂看看,这回没有“吹一吹”的待遇,但下午敷的药有镇痛安神之效,加之他的确疲累,没多久便睡了。
而里侧,延湄使劲儿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仅半下午的功夫,情绪起起落落,她原本还没从萧澜断指的事情里消解出来,后面这一出更是全然没因没果,让她像是悬在半空,没有了踏实感。
她想喊一喊,或者做点儿什么,可夜深人静喊是不能的,或许……可以听人说说话?
延湄忍了好几忍,最后禁不住偷偷窝着脑袋去看,——然而,红绳另一侧的人已经睡熟了。
她只能闷闷踡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第二日天不亮萧澜便起身出了府,汝阳失守了,濮阳必须得加紧防卫,等到得城门处时刘太守也在,正与常叙争执。
萧澜站在城墙上一看,跟他猜的差不多,汝阳逃出的百姓顺水而下,最先到濮阳城来了。
二人的争执无非在开不开城门。
刘太守道:“常将军,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我的难处呐,眼下正在雨季,城里头哪有地方和余粮来救济这些人?再者说了,他们都是打汝阳来的,一旦有匈奴人的探子怎么办?”
常叙知道他任期已近,其实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冷着脸道:“刘大人瞧瞧,城外的除了妇孺就是孩子,有几个男人?我是打仗的,还瞧不出来是不是探子!余粮不够,我们军中人人省一口,这总行了。”
“那怎么成!”刘太守一副作难样子,“现……”
“都别争了”,萧澜道:“刘大人若是觉得粮食不足,我府中可以出些。城外的百姓不多,三四百人,昨夜雨大,火势难起,匈奴人屠城,能逃出来的也就这些了。现在我们闭门不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匈奴再屠杀一次?我府里的几个随从都可供大人差遣,搭棚跑腿儿都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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