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在陇西道抵御西戎的时候,有个前锋是溧阳县人,所以就记得。”席白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想起刚才玉珥说他没朋友的事,他便认真地强调,“是朋友,我的朋友。”
“……”玉珥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出奇的幼稚啊。
席白川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幼稚,一派坦然地问:“怎么会突然问起溧阳县。”
“昭陵州的刺史递奏折来说,溧阳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病倒了几万人,好像是瘟疫,他们那边已经组织救治了,但还需要朝廷援助。”玉珥拧着眉头说,“如果我没记错,陇西道是气候比较偏温和,这个季节一没水灾旱灾,二没饥荒虫疫,怎么会有瘟疫?”
瘟疫?
席白川思索了一下,隐约记得前世好像也有这回事,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
玉珥合上奏折,将其郑重地放在最上面,想着明日早朝亲自交给顺熙帝,瘟疫这种事不能忽视,必须着重处理。
“刘氏已经下葬了。”席白川用一种轻描淡写地语气说着,“她没什么亲属,只有一个表妹,家里也没什么银子,所以我让人帮忙准备了葬礼。”
玉珥抬起头看着他,心口有许多话翻滚着想要说出口,但到最后还是化为一声最简单的:“谢谢。”
谢谢你总是这么理解我,总是帮着我,总是……为了我。
“没有比脚下更长的路,也没有比人跟高的山,只要你想跨过,就不可能一直被困在原地。”席白川慢悠悠道。
玉珥听着,竖起大拇指,由衷道:“禅语。”
“那是,也不看我是说,我说的话那一句不能载入史册?”才夸一下,某人就即可原形毕露了,如果他现在背后有一跳尾巴的话,一定能看到肯定是翘上天了。
“不过你刚才说,刘氏家里没什么钱……”玉珥皱了皱眉,“我记得当初刘开河死后,我父皇补偿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她,她不会花得这么快吧?”
席白川将一张笑脸凑到了她面前,凤眸潋滟含笑:“我也觉得奇怪,所以顺便让安离查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玉珥犀利道:“那么多钱能这么快花完,不是去赌就是去嫖,刘氏应该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去嫖,那是去赌了?”
“不错,你现在的脑子有我一半好用了。”他自夸完还又着重强调,“不过也只是一半而已。”
玉珥:“……”
所幸席白川发骚也没发太久,他说道:“刘氏赌瘾很重,刘开河在世时,俸禄几乎都被她赌光,到她死前,还欠赌坊一笔不小的赌债,赌坊的人三天两头就去闹,她死前三天跟赌坊的人说,三日后能还,但结果三日后她却上吊自尽了。”
“你的意思是,她是被人逼债自杀?”玉珥瞪圆了眼睛,感情是这样啊,她还以为是她逼死看她,到现在还在自责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你想想,她自杀前三天为什么会跟赌坊的人说三日后能还?”
玉珥想了想说:“欠钱的人都这样,都是随便说个日子,糊弄过眼下这一劫再说。”
席白川引导道:“你再仔细想想,她自杀三天前做了什么事?”
“上金銮殿告我!”玉珥恍然大悟,“我好像明白了,刘氏上金銮殿告我,主要不是要我去给她儿子守寡,而是要钱?”
席白川很满意她的反应,半躺在地毯上,姿态慵懒道:“一个在走投无路时,是很容易剑走偏锋的,刘氏那个时候已经山穷水尽,如果在金銮殿闹一闹,能让你这个嫡公主真的成为她的儿媳妇的话,那她不是等于拿到了一把国库钥匙吗?”
第八十一章 又见画骨香
“她想要钱可以直接跟我说啊,何必来这一招。”以她是刘开河的母亲这一个身份,只要开口,她肯定会把她赡养到老,何必将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呢。
席白川说出了导致刘氏死亡的真正原因:“她没想到她自以为完美的计划会落败,到最后一分钱都没拿到,还成了街坊邻居的笑话,再加上赌坊人的逼债,她没办法,只好选择一死。”
玉珥听完,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叹息道:“赌博害死人。”
“这个只是刘家没钱的原因之一,我还查到另一个原因。”席白川眼眸微眯,“刘氏曾购买过画骨香。”
玉珥一下子激动起来:“你说什么?”
“在刘开河死后三天,她向黑市陈武画五百两黄金买了假画骨香。”席白川道,“不过这也不算多奇怪,那段时间本就是画骨香猖獗的时候,刘氏一心想刘开河当你的驸马,如果现在有个能让儿子起死回生的办法出现在眼前,她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的。”
只可惜到最后人还是没能救活,反而被骗了钱罢了。
这样啊……玉珥托着腮,歪着脑袋想事,想着想着,她忽然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席白川抬了抬眼:“嗯?”
“潇湘梦捏造画骨香敛财,那那些钱呢?”玉珥拍拍他的胳膊,“我们好像没找到赃款啊!”
席白川一脸‘你总算是想起来重点’的神情,显然是早就注意到了。
“我也是到现在才想起,没人关注到那些钱去了吗?”玉珥在案桌上翻找了一会,找出了那份裴浦和呈上来的奏折,上面详细写了画骨香整个案件,她一行行看下来,果然没有发现关于赃款下落的任何说明。
“我明天找裴浦和问问。”
“不用找了,裴浦和不在帝都,去追查当初冬狩刺客案跑掉那个刺客了。”席白川凑到她身后,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神情懒洋洋的。
“既然你早就注意到了赃款下落不明,那你有查过吗?”
“潇湘梦那些人,每一个的嘴都比死士还硬,就算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也是半个字都不肯说。”席白川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不过即便他们不说,我也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
“什么?”
席白川说道:“我发现潇湘梦每个月都会往陇西道运东西,有时候是茶叶,有时候是布匹,甚至有时候还是米粮和黄豆,我觉得很可疑,派人去陇西道查了。”
“还以为画骨香彻底结案了,原来还有个尾巴。”玉珥撇嘴。
席白川倒是满不在乎,说得很轻松:“砍掉就好啊。”
玉珥哑然失笑,起身推开窗户。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微风中带着初春特有的煦暖味道,院子中的梅花树已经开始冒出新芽,嫩绿嫩绿的,是春回大地的象征。
席白川眸子深深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刚想说什么,暖阁的门忽然被人大力踢开,随后冲进来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
变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玉珥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倏地一怒:“放肆!”
顺熙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德全随后走进来,脸色严肃:“陛下有旨,嫡公主误害皇嗣,拿下!”
……
漱芳斋院子。
玉珥被押了过来,发现漱芳斋大门紧闭,顺熙帝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手边放着一盏茶,而身后则是站着皇后、萧淑妃、付贵妃等宫妃,女医御医进进出出,还时不时端出一盆血水,场面复杂却沉默有序。
玉珥的第一反应是:“昭仪娘娘临盆了?”
没有人回答她,顺熙帝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玉珥感觉不对,如果真的是临盆,为何没有痛呼声,这里不该这么安静。
“嫦昭仪死了,女医正在设法把孩子从她肚子里剖出来。”顺熙帝脸色阴沉地看着她,“朕的嫡公主,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嫦昭仪……
死了?!
玉珥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失神了一会儿,有些恍惚:“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自尽!我早上才和她一起用膳,她还说等她生产后要给我藤萝饼,她绝不能想不开自杀!”
她到最后有些激动,要冲进漱芳斋,被禁卫军拉住,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玉珥不相信,她打死都不信!
嫦昭仪,那个即便素颜也美艳动人,喜欢摆弄糕点的女子,怎么会想不开去自杀!
“自杀?呵呵,殿下反应可真快,这么快就想好借口了?可惜仵作已经验好,嫦昭仪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萧淑妃嘲弄的勾起唇角。
“被人勒死的?”玉珥猛地抬起头,“谁干的?”
“殿下何必做出这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萧淑妃讥诮道,“嫦昭仪的贴身侍女彩儿都老实交代了,早上殿下和嫦昭仪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而随后嫦昭仪便被人杀死,殿下您也破过几个案,你说这凶手是谁呢?”
玉珥霍然回头,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本宫什么时候和嫦昭仪发生争执?又什么时候杀害嫦昭仪?”
萧淑妃没有和她继续争辩下去,而是问:“殿下是否曾与嫦昭仪有过矛盾?”
“那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罢了。”玉珥冷哼。
萧淑妃又问:“那殿下早上是不是来过漱芳斋?”
“来过。”玉珥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与嫦昭仪交好皇宫内上下无人不知,我来漱芳斋用早膳很稀奇吗?”
萧淑妃掩嘴叹息了一声,但玉珥却是清楚看到了她嘴角得逞的笑,慢悠悠地说:“若是换成以前,殿下来漱芳斋做什么都不奇怪,但问题是,最近皇宫上下谁人不知殿下与嫦昭仪反目,在这个时候,殿下到漱芳斋用膳就太奇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