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珥明白了,他们现在是在讨论是否对汉王和衡王用兵。
顺熙帝直直地看着玉珥,沉声问:“太女,你意下呢?”
玉珥苦笑,这件事怎么能问她呢?
削藩是她挑起的,藩王针对的人也是她,她现在说不开战,人家就会以为她是在自危,如果说开战,人家又会说她在铲除异己……
斟酌了片刻,她才道:“大禹治水,方知以疏为上策,以堵为下策。”
“何意?”
“讲和为上策,开战为下策。”
顺熙帝挑眉:“你想和他们讲和?如何讲?他们要的可是你的太女之位。”
玉珥从容笑道:“若我不是太女,他们就愿意服从朝廷的推恩令么?”
此言一出,满堂大臣面露惊愕。
顺熙帝沉声呵斥:“皇储之位,岂能儿戏!”
玉珥轻笑着摇头:“父皇,儿臣只是想知道,他们不肯交权是因为儿臣,还是因为推恩令。”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藩王们不肯交权是因为不想失权,玉珥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线。
顺熙帝沉吟了片刻,才道:“大顺是高祖皇帝在马背上拿下的天下,战否都不足畏惧,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诸卿退下吧,此事容纳后再议。”
众位大臣:“是,陛下。”
“太女,你留下。”
玉珥被叫住,只好停在殿中,等着大臣们都离开后再开口,席白川从她身边经过,似看了她一眼,又似目不斜视地离开。
顺熙帝指了指一侧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玉珥便在椅子上坐下,见顺熙帝神色疲惫,不想再耽误他休息的时间,连忙道:“儿臣知错,适才那些言论,并非……”
她的话还没说完,顺熙帝便摆手示意她罢了,淡淡道:“朕知你心中所想,不过是想表达汉王与衡王是不肯放权而不是看不过你这个皇太女罢了,只是你那言论过激了些,凡事没有绝对,万一暗示居心叵测的人设下的局,你到时候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玉珥在心里无声苦笑,大不了,这个皇太女不做了便是,反正以她这身体……
“汉王从世子案中便开始蠢蠢欲动,依朕看,这一战,必不可免。”
第四百四十七章不到一天 他就要走了
玉珥明白了:“父皇是……主战?”
顺熙帝支着额角,脸色虽有些病态,但双眼的锐利却不减半分,漠然道:“汉王衡王这些年在封地上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朕只不过是不想理会罢了,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挑战朕和朝廷的权威!”
玉珥释怀一笑:“战就战吧,我们大顺还没畏战过呢。”
事实上现在也需要这一场战斗来加固削藩政策。
有些藩王看似附和推恩令,但其实只是表面罢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墙头草两边倒,这次汉王和衡王,他们敢如此胆大妄为,也是吃准了只要他们打了胜仗,就会得到大部分藩王的力挺。
所以,他们需要杀鸡儆猴,让这些藩王们知道,无论是真附和和还是假附和,大顺想做的事,他们都没有反对的理由。顺熙帝忽然问:“皇儿认为,若是出战,何人堪为主帅?”
“这……”玉珥沉吟着。
顺熙帝摊开地图,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汉王衡王的封地处于闽河道,他们很可能会从自己的封地上发动战争,我们需要以为擅水战的将军。”
玉珥想了想,说道:“擅水战的将军……刘将军早年曾任南海都督,擅水战,是合适人选。”
“刘禅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顺熙帝抚着胡子,半眯着眼睛,“再加个擅行军打仗且谋略过人的吧。”
“……”谋略过人又会行军打仗的,玉珥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席白川。
顺熙帝像是能看出她心里所想似的,立即追问:“皇儿想到谁?”
玉珥定了定心神,干笑道:“长孙大人最近在办蜉蝣刺客团的案子,恐无暇分身……”
顺熙帝摇摇头:“云旗的谋略适合在朝堂,不适合在打仗。”
“付大人……”
“子墨也未曾独立指挥过战斗,再者付刘两家素有不和传闻,这两人不能放到一块。”顺熙帝依旧是拒绝。
其实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但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不能放席白川离开帝都,否则可能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可偏偏她又不能告诉顺熙帝原因,一时急地掌心冒汗。
好半响,她才干笑道:“那儿臣就当真不知谁可堪此重任了。”
“皇儿觉得无溯如何?”
他果然是数以席白川的,玉珥立即起身,连连摇头道:“父皇,皇叔、皇叔可能不大合适?”
顺熙帝眯起眼睛:“为何不合适?”
“这……”玉珥东扯西扯,扯出各种理由,“皇叔已经交了兵权了,现在他是文官,让一个文官去当元帅,儿臣怕其他将军会不愿。”
“谁说让他当元帅的,朕让刘禅当主帅,无溯为监军。”顺熙帝说完,见玉珥神情依旧踟蹰,了然道,“皇儿不想让无溯上战场?”
玉珥在心里苦笑,她的确是不愿席白川上战场,但她同样没有理由去阻止,只能躬身,一板一眼道:“怎么会,军国大事父皇决断即可。”
顺熙帝定定看了她片刻,见她果然没什么想说的,便道:“朕乏了。”
“儿臣告退。”
玉珥刚要走,顺熙帝忽然瞥见案桌上的几份奏章,喊住她说:“这里有几份奏折,你且帮朕看看,看完再回去吧。”
“是。”
顺熙帝离开御书房回养心殿休息,玉珥便将那几份奏章从龙案上搬下来,放在茶几上,一份一份看下来,再用红笔批阅,她也是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的人,内侍添了几次茶水,挑了几次华灯,她都没有去注意,直到将高高一叠奏章看完,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早朝要开始了。
一晚没睡,她却一点都不困倦,简单梳洗一下,又去金銮殿上朝了。
早朝顺熙帝提了要和汉王衡王开战,大臣们意见不一,有的赞同,有的则是提出各种弊端主张讲和,但顺熙帝这次战意一决,当场就点了刘禅为主帅,席白川为监军,玉珥无声地喟叹一声,心想算了,去就去吧,也许真是她多虑了,以前席白川也当过出征过不少次,应当不会有事。
早朝将散,忽有急奏传来——汉王和衡王联合数位藩王,在闽河道以清君侧为名义,起兵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乱臣贼子!”顺熙帝怒不可遏,虽说他也想对汉王和衡王用兵,但他主动出兵是一回事,他们主动出兵是另一回事,他已然感觉到自己身为帝王的权威被挑衅到,他立即下令,让刘禅和席白川明日午时出征闽河道,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散朝后,满朝文武都是心事重重,生在和平年代,战争无疑是最恐怖的东西。
玉珥也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她还以为还有时间给她再做其他事,现在这种情况,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明日午时……明日午时……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要出征了吗?
她想事情的时候喜欢低着头,在转弯处她抬起了头,恰好便看到前方长廊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穿着暗红色的官袍,立在一盏华灯下,那张脸,是她的脑海中最熟悉的模样,她看着他,他似乎感觉到,忽然抬起头,四目相对,像有暗波在他们之间流转。
“皇、皇叔”她踟蹰地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总之没有回答,只是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双潋滟的凤眸里充斥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玉珥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分外不自然地避开。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走了过去。
“皇叔你要回东宫的吗?一起走吧。”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似他们曾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但其实,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玉珥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也会有相顾无言且尴尬的时候。
席白川什么都没说,只转了脚步,和她并肩一起走。
玉珥不禁用眼角的视线偷瞄了他几眼,她明明是有很多话说的,这么多天都没有交流,她都不知道憋了多少话,可现在有机会可以说了,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一直到东宫,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四百四十八章我们还是分开吧
进了东宫的大门,她的寝殿在这边,他的偏殿在那边,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他们必须要分开走了。
玉珥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你想一直都这样不跟我说话吗?”
席白川眼睫微垂,看着地面,玉珥摇头轻笑:“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的样子?”
他终于抬起头看她,轻声反问:“晏晏,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玉珥摇摇头,她不是没话说,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无限地扩大。
听不到她说话,席白川主动问:“你想我出征吗?”
“我不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我没有资格说不。”
席白川轻笑,但却不复平时的风华绝代,更多的是自嘲和讽刺:“你不知道?其实你是不想我走了吧,在你心里,我恐怕成了那个最值得怀疑的人,你怎么会让我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他又说对了。
看看,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猜中她的心思,而她却永远都看不懂她。
“晏晏,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明明我一直很用心在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结局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变,就像前世一样,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