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温平原本一直在西周,这次会到此,自然是跟着席白川来的。
“阿离跟在王爷身边,老朽自然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老朽不放心的,反而是王爷你。”他用深邃却不浑浊的眼睛看他,“这段时间,王爷和楚湘王的关系,可是越走越近了。”
席白川随手折下河边一朵并蒂莲,在手里把玩着:“从很久之前,我就说过,天下和她我都要,我不会在其中选择其一的,我也希望将军此行不是来让我选择的。”
“王爷让阿离带的话,阿离已经带到了,我们都很明白王爷的意思,只是放心王爷会被人迷惑。”安温平语气平稳,沉沉道,“孟家的人,个个手段都不简单,王爷千万不要误信小人啊。”
“将军放心,无溯心中有数。”席白川脸上依旧带着客气的笑,但眸光里已经有了威胁之色,“也请将军对无溯信任些,不要再做类似平陆县那样的事,你知道的,无溯的脾气,其实不是多好。”
平陆县那件事……安温平眸光闪了闪,慢慢地退后了一步:“老朽知晓了。”
席白川带着那多并蒂莲,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温平也没在河边停留多久,很快就被小童搀扶着坐上了马车,咕噜噜地走了。
等到他们走后,草丛里才走出来两个人——萧何和玉珥!
玉珥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连呼吸一下都会痛得喘不过气来,她看着席白川离开的方向,眸光微颤,近乎崩溃。
她原本是要去找云溪的,却先遇到了萧何,萧何说他跟踪了安离,看到安离和琅王爷见面,说了飞镖的事,他怕被发现,所以不敢靠太近,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能肯定他们是在说飞镖的事。
萧何说:“殿下,杀慕容英的人,很有可能就时候琅王爷派去的。”
玉珥不信,因为她觉得席白川没道理杀慕容英。
慕容英的证词牵扯的是慕容家,牵扯的是孟杜衡,关他席白川什么事?
而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席白川换了一声暗色衣服,骑马出府,往码头方向而去,而她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看到了他和原本应该在西周养老的安温平见面,谈论到了‘平陆县的事’。
颜如玉说过,那天要抓走她的人其实是安温平,她原本是不信的,可现在……
“萧何,去查,夷陵的温茹。”
玉珥说完,重重一拂袖,宽大的袍袖手在风中卷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是!”萧何在她身后,沉声应答。
她原本是没打算去查颜如玉说的那些事的,因为一旦去查了,就代表她不再对席白川毫无保留的信任,可现在她还是让人去查了。
玉珥坐在马车里,抬手捂住干涩的眼睛,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拳头无声捏紧。
——
从江边离开后,玉珥去见了云溪,原本她和云溪是约在茶楼见面,但她怕不安全,便临时改了地方,就去他住处见他。
云溪在青川县内城有一栋房屋,不大不小,位于繁华街道,很有趣的是,他和魏府竟然是邻居,就门对门,玉珥见状,只是摇头无奈,真是冤家。
敲了敲门,来开门的竟然是妘瞬,她虽然公开了自己的性别,但依旧是男装打扮,估计是习惯了,此时她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说:“他在里面。”
玉珥还没说话,萧何先急了。
“你怎么会在这?刘季怎么没和你一起?你怎么能一个人到男人家里呢?”萧何的模样看起来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婆在别的男人家里。
玉珥:“……”
妘瞬顿了顿,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什么必须和刘季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到男人家里?”
“因为……因为……”萧何被堵住,不知道怎么反驳,妘瞬看都不看他一眼,引着玉珥进屋。
一进屋,玉珥就能理解妘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屋内桌倒椅翻,乱成一团,还有被砸烂的篱笆花架,从此可见在不久之前这里经过一番搏斗。
第三百六十八章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路过,听见声音,进来看看。”妘瞬非常简言意骇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玉珥跑进入里屋,便见云溪坐在地上,靠着墙,手臂上都是血,见她到来,冲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云溪手里有证据,必定会成为那些人的心头大患,之前她以为云溪有自保能力,现在看,他的处境还是很危险。
“按照规矩,钦差出巡应该住在地方官员安排的地方,我们之所以留在慕容家,打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这样,你也跟我们住进慕容家。”玉珥道,“把他们逼得越急,他们越容易露出马脚。”
萧何找了纱布和刀伤药帮云溪包扎伤口,云溪听着这话,笑了笑:“那可未必,将他们逼得越急,他们下手更毫不犹豫。”
“一次得手,两次得手,你以为他们还是第三次继续得手吗?”玉珥冷笑,“他们再下手之日,便是将他们绳之以法之时。”
带着云溪住进慕容府,慕容家的人神色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是不满,玉珥不管他们满不满,将云溪安顿后,安排了四个军士保护着,然后便拿着他拼死护下的一堆证据回房研究了。
这些争取其实都是流水账,和造反案比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不过这些鸡毛蒜皮,也给了玉珥点灵感,她忽然想到找慕容家茬的办法。
玉珥笑眯眯道:“萧何,去把本地县令给我找来。”
当地县令叫沈毅,肥头大耳还秃顶,因为太胖,肚子太大,走路都要两个人扶着,时刻提醒脚下障碍路,否则一不注意就会摔倒,玉珥瞧着,啧啧感慨,心想也就青川县能养出这种富态县令,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收受贿赂,拿来开刀简直不能很棒。
“参见、参见钦差大人。”沈毅扑哧扑哧地喘气,艰难地跪礼。
玉珥将一叠纸张丢到他脚下:“本官知道你不会查案也不会判案,现在本官都帮你写清楚了,你照着做就好。”
钦差大人帮他查案还帮他判案,不用他费一点脑子?沈毅一听就乐呵了,连声答应,表示大人还请放心,这种小事下官一定办好。
玉珥依旧保持微笑,轻轻一颔首:“去办吧,如果你连这都办不好,那明天你就可以回家种田了。”
沈县令本来以为只是小事一桩,然而等他走出门,将手上那些纸看个清楚,差点就没摔个底朝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上面抓的,十个有七个是慕容家的人,剩下三个,两个慕容家的亲戚,一个魏家的。
沈毅心如死灰,觉得自己这县令是做到头了。
“大大大人,这人还抓吗?”衙役小声问。
“抓!”沈毅咬牙,“这是钦差大人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让他们要找就去找钦差大人吧!”于是当天下午,慕容家的人就被县衙陆续带走。
而很快,慕容颂就上门求见了。
“殿下,殿下,老臣为船舶事务司战战兢兢近十年,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本分,不敢邀功,但殿下如此做法,实在让老臣寒心啊。”慕容颂连跪带爬到玉珥面前,抓着玉珥的衣摆,老泪纵横。
玉珥拂开他的手,眉梢一挑:“本官如何做法让你寒心了?”
“殿下让沈县令将老臣的儿孙都抓起来,这、这是何道理啊?”慕容颂就出门一趟,回来就得知儿孙甚至侄子都被抓进大牢,以为是玉珥找不到证据干脆胡搅蛮缠抓人,这才急匆匆地跑过来要说法。
玉珥淡漠道:“慕容颂本官提醒你,本朝制度,官对君称‘臣’,对上司称‘下官’,对下属称‘本官’,本官虽代天巡狩,却并非‘君’,你对本官称‘臣’,是想陷本官于不义吗?”
慕容颂一愣,连忙以头触地:“下官不敢。”
“念你心急失措,本官就不与你追究。”玉珥也没想和他计较这些小事。
慕容颂松了口气,抬起头头,期艾道:“谢大人,大人下官的儿孙……”
“你的那些儿孙,本官抓他们可都是有理有据。”玉珥将几张纸丢到他面前,这些虽是拓印版,但并不妨碍指证,玉珥沏着茶水,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说,“你自己看,抢占良田、强抢民女、放火烧民宅、还有活活打死人等等,这些哪条不用去府衙走一趟?慕容颂,你家里的人触犯了多少律法,我想你其实是心知肚明吧?”
慕容颂看着这些陈年旧事顿时愣住。
他真没想到玉珥是来翻旧账的,他还以为她是来找造反证据的,都准备好了好几套说辞,可她不按剧本来,他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毕竟这些都是真事,有口供和画押在,什么罪都逃不掉。
不过慕容颂这么多年的族长也不是白当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当“大、大人,下官承认这些皆是属实,可这些下官都给予相应的赔偿,都有善后,受害人也都表示原谅,不能再翻旧账啊。”
玉珥笑了:“你所谓是善后,是给几个钱,让他们闭紧嘴巴不准出去乱说,否则就杀掉全家吗?”
“大人……”
“慕容颂,本官要办你们,自然是证据确凿。”玉珥微微俯身盯着他眼睛,嘴角带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玉珥此举的原因,她是想告诉他,就算找不到造反的证据,但关光凭他们这些年在南海做的这些事,也足够让他们慕容家支离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