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白川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是没心的吗?如果颜如玉能告诉我那些事,我会故意不告诉你,故意刁难你?”她怎么不想想,如果他能有办法,他舍得她这样焦头烂额吗?
“你是说,颜如玉完全不知道画骨香的事?”玉珥听着一愣,怎么可能?她不是花魁吗?
席白川却只解释了这一句,没再说下去,伸手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眸光却略为暗沉,显然是在琢磨些什么,玉珥看得出他在思考,所以也没打扰,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
“嫦昭仪入宫之前是仅次颜如玉的舞姬,她知道的事情也定然不少。”须臾,席白川放下茶杯起身,边说便走到花架旁,看着栽种好的玫瑰花,伸手一点都不怜惜地摘了一个花苞。
玉珥没注意他的‘暴行’,背着手在室内走了几步,苦恼道:“可是嫦昭仪根本不肯和我说任何关于潇湘梦的事。”
“潇湘梦就像嫦昭仪的娘家,她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就去出卖自己的娘家。”席白川抬手把花苞簪在她的头发上,“我教你一个办法,她会开口。”
玉珥没注意到头发上的异样,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席白川欣赏着那花簪在她头上的美感,心情愉悦道:“这件事,要皇后娘娘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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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珥的生母生产后血崩去世,当今皇后江氏是顺熙帝的第二个皇后,为人善妒严苛,她素不喜欢出身卑微却在后宫身居高位的妃嫔,就比如嫦昭仪,平日也里没少拿她的出身做文章。
这次嫦昭仪有喜,皇后心里本就不满,顺熙帝还特意恩准她不必去给皇后请安,这让皇后心里越发不舒坦,玉珥平日极少和后宫这些是非打交道,这次听了席白川的话,假借送新衣为由去了一趟椒房殿。
“这种事你让宫人送过来就行,还特意跑一趟。”皇后将近四十岁,妆画得很浓,大概是为了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锦衣华服端坐在榻上,倒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
玉珥笑吟吟地说:“我这不来母后这讨赏嘛。”
“那你真是来得巧了,我刚刚把衡儿送来的上好狐皮交给内务府做了几件斗篷,刚刚完工送过来,你挑挑,喜欢哪件尽管拿去。”皇后笑着说。
皇后口中的‘衡儿’指的是她的嫡子,也就是皇六子孟杜衡,封号安王,封地陇西道。
宫女把几件狐裘呈上来,玉珥翻了翻,这些的确都是上好的狐皮做成,柔软厚实且皮毛十分漂亮,就算是在宫里也颇为少见,但玉珥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皇后脸色登时有些不悦:“入不了公主的眼吗?”
“当然不是,这么漂亮的狐皮会谁会舍得嫌弃呢。”玉珥放下斗篷,赔笑着连连摆手,“只是我前几天听宫人们说,西域使者送一件虎皮做的裘衣给嫦昭仪,说还是罕见的白虎皮,不仅十分好看,而且很保暖,据说像这样的天气,只穿一件中单再加裘衣就可以。”
皇后一愣,皱眉道:“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玉珥点到为止,随手拿了一件绣了一朵玉兰花的斗篷,然后说:“玉珥还有别的事,改日再来向母后请安。”
玉珥走后,皇后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宫里严禁私相授受,违反宫规轻则杖责重则处死,如果嫦昭仪真的收了西域使者的礼,就算没办法把她处死,但小惩大诫还是可以的,只是这玉珥平时不是和嫦昭仪走得很近吗?怎么会突然在她耳边嚼这些?
“淑儿,去查查西域使者是否曾送过礼物给嫦昭仪。”皇后沉吟了片刻,并没有莽撞行事,而是让人去探听下消息再说。
当晚,宫女淑儿回来禀报:“回禀皇后娘娘,西域使者的确曾拜访过嫦昭仪,但是否有送礼,这点奴婢打听不到。”
皇后眯起眼睛:“那西域使者好端端的去拜访嫦昭仪做什么?”
淑儿小声回答:“说是看望昭仪娘娘,祝愿她早日诞下龙子……”
皇后闻言顿时勃然大怒:“混账!当本宫不存在吗?就算那下贱坯子生个儿子那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顶多封妃罢了!”
皇后越想越生气,这些年她在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后的位置,本以为她从妃熬成了皇后,她的孩子成了嫡子,将来就必定是九五之尊。谁知道顺熙帝竟然属意孟玉珥为皇储,还把她的儿子赶到偏远的陇西道,这本就让她心头积了一团怒火。
孟玉珥毕竟是先皇后的唯一子嗣,也是顺熙帝最疼爱的孩子,皇后江氏奈何不得她。但嫦昭仪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她怎能不恼。
“来人!给我摆驾漱芳斋!我倒要看看,她的胆子是不是真有那么大,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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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玉珥左等右等等到天黑都等不到后宫里出动静,心里有点忐忑,回头问:“你这办法真的可以吗?皇后又不是傻子,嫦昭仪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觉得不靠谱啊。”
“你和嫦昭仪平日里走得近,皇后定然不会全信你,除非人赃俱获,所以她要找嫦昭仪的麻烦必定要先找到哪件白虎皮裘,若是她在漱芳斋搜不到白虎皮裘,就会将这件事含糊带过。”席白川慢悠悠道,“而嫦昭仪就算再得宠,也奈何不了皇后,陛下素来不喜后宫多事端,这口气她也就只能咽下。于是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玉珥听他这样说,这事是十拿九稳的,心情也不仅愉悦起来,发自内心地赞叹:“没想到皇叔也深谙后宫之道。”
深谙后宫之道……席白川又被哽了一下,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奇怪。
于是他挑眉,淡定道:“那是,晏晏是要当成皇帝的人,皇叔自然要懂得一些后宫之道。”
第三十四章 下套
玉珥脸一红,嘴上低斥了一句:“胡言乱语。”心里却忍不住嘟囔——我当皇帝跟你懂后宫有什么关系?说得好像你要入后宫似的。
戌时刚过,汤圆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殿下,殿下,漱芳斋刚才真的闹了一场!”
玉珥喜道:“快说说快说说,皇后和嫦昭仪怎么样了?”
汤圆比手画脚地和她说起来:“皇后说接到宫人禀报,有人放蛇在漱芳斋,她怕伤到嫦昭仪所以带人来搜查漱芳斋里里外外,嫦昭仪拦不住只能被搜,结果什么东西都搜不出来,皇后就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可能是听错了’然后就走了,嫦昭仪气得眼眶都红了。”
“放蛇?亏皇后想得出来。”玉珥笑着摇头,然后整理整理衣服,眉飞色舞道,“走,该我们上场了。”
走了几步,玉珥想到了一件事,犹豫地转身看了一眼还坐在软垫上的席白川,然后对汤圆说了一句什么,汤圆立即就蹬蹬瞪地跑走,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株栽种好的玫瑰花回来递给她,玉珥拿着玫瑰花折转回去。
“怎么了?”席白川抬头问。
玉珥把花递到他面前:“送你。”
席白川一怔:“送花给我?”
“只剩下这一株了,不喜欢我可送别人了。”玉珥作势要拿回去,席白川眼疾手快地抢走,眼底掠过些许笑意:“当然喜欢。”
玉珥点点头,这才和汤圆一起离开,往漱芳斋的路上,汤圆说:“殿下对王爷,似乎比以前好。”
玉珥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自然,他救了我一命,还帮我出谋划策,虽然人有时候讨厌一些,但终归是站在我这边,我对自己人什么时候差过?”
“可您不是说过,王爷不得不防?”
玉珥的脚步倏地顿住,神情有些复杂,整理了许久语言才说:“也许是我误会他了。”
汤圆似懂非懂,又问:“那如果有一天王爷不帮您了呢?”
“这些事情你别多问。”玉珥被问得心情烦躁,低斥了一声,加快脚步往漱芳斋走去。
汤圆觉得自己分外无辜,明明以前是殿下一没事就拉着她一起骂琅王,怎么现在她连猜疑都不行了?
嫦昭仪果然还没睡,玉珥进去的时候她坐在案桌前擦眼泪,再看四下乱糟糟的就跟被打劫过那样,宫人们正在忙碌把物品都摆放回去,玉珥心想,皇后这动静也太大了些吧。
“昭仪娘娘。”玉珥拧着眉头,四下看了一番,示意汤圆去帮忙整理,自己则坐在嫦昭仪身边,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我都听说了,母后这次真有些过分了。”
嫦昭仪被她一安慰,哭得更厉害了,靠在玉珥的肩膀上,抽泣说:“什么我宫里有蛇啊,我宫里就算有蛇,也咬不到她那去,用得着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吗?!分明就是来借机寻我麻烦!”
“你有孕在身,不能大喜大悲,为了孩子着想,别哭了啊。”玉珥拿着手帕擦干她的眼泪,嫦昭仪摸摸自己已经将要足月的肚子,咬着唇点点头。
玉珥让人去煮点清淡的汤水来,又把人扶着躺在榻上,嫦昭仪有些感动,握着她的手说:“你看你每天在外面处理政事那么忙,回来没去休息还跑来看我。”
“虽然你是我父皇的妃子,但我其实是把你当成朋友的,只是对于皇后我毕竟还要喊一声母后,没办法帮你出头。”玉珥说得无比诚恳,嫦昭仪心里更感动了,玉珥适时说,“不过我今天得知了一件事,大概和皇后来搜你宫殿有关。”
嫦昭仪撑着身子起来:“什么事?”
“传说你宫里有画骨香。”
‘哐当’一声,嫦昭仪没注意动作手里的汤婆掉地上了,玉珥很倒霉地被烫了一下脚,但她怕嫦昭仪会借故转移了话题,所以淡定地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