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人不知顺国的天煞孤星就是—楚湘王孟玉珥。
出世克母,父皇敬而远之。
及笄克夫,驸马连死四个。
现在这楚湘王不就出现在他们溧阳县,所以说这些灾难都是她带来的?
昭陵州百姓信奉鲛神,鲛神说的话对他们来说有时候还比圣旨管用,所以他的那番话在百姓们心里多少是留下了难以磨平的疙瘩的,一时间百姓们看玉珥他们的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是他们,是他们的到来让我们的溧阳变成这个样子的。”
“把他们赶走,我们是不是就能恢复以前的安详的日子?”
“赶走他们吧,让他们离开溧阳吧。”
玉珥低垂下眸子,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收紧,将丛草紧紧揣紧,而苍白的脸上去不见多明显的情绪。
“胡说八道什么!”这声音是孟楚渊,玉珥惊喜地抬起头——他没事!
“你们别忘了,虎蛟虫为祸溧阳之时,是谁手握火把为你们驱逐死亡,又是谁为你们找出解药的!春寒暴雨倾盆之前,是谁为你们奔走磨破嘴皮求得避雨之处,又是谁搭棚施粥你们于水火的!堤坝崩塌洪水淹县之时,是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下令填补裂缝,又是谁以血肉之躯抵挡滔滔江水的!
是她,是他们!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几句荒唐之言就让你们忘记,那最艰苦的岁月里是谁一直站在你们身边的吗?你们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你们不觉得这样太令人寒心的吗?”孟楚渊也是血迹斑斑浑身湿透,没一个动作都震得伤口剧痛,但他觉得身体的痛怎么都比不上心里,那才是真正的千疮百孔。
人性冷漠,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将恩人当成仇人。
孟楚渊的话说完,人群中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但也有不以为然的人:“灾难是他们带来的,为我们做这些事情是应该的!”
“就是啊,如果不是他们我们那里会变得这么惨?”
“还邀功,我们没谴责你们就是我们宽宏大度了!”
孟楚渊怒极反笑,咬咬牙要冲上去揍人,玉珥在那边开口打断他:“有时间在哪里吵架,倒不如快把子墨送会刺史府,让御医快些救治。还有现场,伤者全部送医,死者收殓遗体。”
孟楚渊捏碎拳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她的话:“是。”
“现场清理干净,看看还有没有潜在的危险,派人去搜那四条鳄鱼,别让它们离开控制范围,必要时候斩杀不要手软。”顿了顿,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声音沙哑,“我已经够罪孽深重了,可千万不要再给我添冤魂。”
说完,自己一步三晃,摸索着走开,凉风吹过,她浑身湿透却没表现出半点寒冷—她那瘦弱的肩膀扛着千斤重的责备,单薄的背影写着数万字的埋怨,如此压力下,她都快踹不过气,哪里还会冷?
汤圆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跑到了玉珥身边,声音哽咽:“殿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了您……”
如果不是她贪玩离开她身边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被孟楚渊拉走,也许刺客们看不到她就不会动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了,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扶我回去吧。”玉珥声音国语平静,听得汤圆又忍不住想嚎啕大哭。
走了几步,玉珥觉得膝盖一软,像是被抽去了浑身力气,跌坐在了地上,头一歪靠在汤圆的肩膀昏了过去。
“殿下!!”
————
窗外的夕阳落入西山,天地间倏地便陷入了黑暗,万籁俱寂。
玉珥浑身上下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沈风铮来给她上了药后,嘱咐她要多休息,但她嘴上应着,等他走了之后又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船外的夕阳。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玉珥寻声望去:“怎么样,找到安歌了吗?”
“找到了,她被妘瞬少爷救了,只受了点伤。”汤圆端着药碗走进来,“殿下您别太担心,照顾好自己才重要。”
玉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好好的一场龙舟会到最后弄成这个样子,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但玉珥去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错——她明明知道蜉蝣刺客团的活动地点就是南川江,明明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明明知道……
可异想天开地以为,有了那张通缉朝颜的海捕文书,他们就不敢出现,却没想到刺客团又不止一个朝颜,其他人依旧可以随意行动。
那些百姓说得也没错,龙舟会上多了那么多条人命,真该都算在她的头上。
“殿下,喝药吧。”汤圆将汤碗递给了她,玉珥摸索着端起,一口喝干。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殿下,付大人醒了。”
玉珥立即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往外走。
第二百四十章孟玉
“殿下,喝药吧。”汤圆将汤碗递给了她,玉珥摸索着端起,一口喝干。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殿下,付大人醒了。”
玉珥立即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往外走。
刺史府的药房又热火朝天地运作起来,这次伤的人显然不比虎蛟虫伤的人多,御医们大夫们兵分两路,一边诊治止血,一边配药熬药,伤情较重者都送入刺史府临时开辟的客房里,方便救治。
玉珥这一路走去,耳边是络绎不绝地呻吟声,付望舒伤情较重,被安置在靠近药房的一间房间里,汤圆扶着她走到的时候,恰好遇到御医走出门,玉珥顿时停下了脚步,汤圆明白她的意思没,代她问道:“付大人的伤势怎么样?”
玉珥微垂着的眸,鼻尖满是屋内那混合了药味的血腥味,长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揣紧—虽然她没亲眼看到付望舒的伤势,但听汤圆描述,她都觉得心颤。
“回殿下,付大人身上有十几处皮外伤,并不严重,好生修养便可痊愈,只是他的左手中镖伤及筋骨,日后怕是会受到影响。”御医回道。
玉珥一怔,立即抓住御医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日后会受到影响?”
“付大人伤到手臂之后还强行动作,对伤口造成了二次伤害,下官们都已经尽力施药,但伤处是筋骨,当真是无能为力了。”御医叹气道。
心下一沉,玉珥松开了他的手,眼睛无神地移动到了屋内—残废么?那个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男子,因为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挥退了御医,玉珥被汤圆搀扶着走到了床边,她看不到付望舒赤裸的上身身上有多少道深深浅浅的伤痕,但感觉到身边的汤圆忽然紧绷了身体,便多少能猜出一点。
玉珥轻轻喊了一声:“子墨?”
得不到回应,身边的汤圆小声回答:“殿下,付大人好像又昏过去了。”
房间内还留着一个照顾付望舒的药童,他回答道:“付大人刚才醒了一次,但因为要上药,怕付大人会忍不住疼痛,所以就在水里下了安眠药,这会他才又昏睡过去。”
玉珥明白地点头,淡声道:“都退下吧。”
药童立马就退下,汤圆想留下照顾她,但玉珥却也挥手让她下去,踟蹰了半响,她小声说:“殿下,奴婢就守在门口,您有事喊我。”
“好。”汤圆出门时,将门给关上,门外那些细碎的呻吟声便被隔绝开来,玉珥只能只能听见付望舒浅浅的呼吸声。
屋内有浓郁的药味,闻着有些苦有些涩,玉珥的手齐秦抚上他的眉心,果然感觉到他因为疼痛而蹙起了眉梢,她无声地笑了笑,垂下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贵族子弟们喜欢用熏香熏染衣物,这样一来可以保持衣物的清香,二来可以营造出一种贵公子的气质,像是席白川身上就时常带着檀香味,而付望舒身上分明是最清浅的玉兰花香,她不熟悉却也不陌生,可偏偏在南川江上时,她就是没认不出来那个救了她的人就是他。
是他救了她,他在她和苏安歌之间选择了救她,那声‘别怕’之后带的不是‘殿下’不是‘王爷’或者‘公主’而是‘孟玉’……
会喊她‘晏晏’的人只有席白川,而会喊她‘孟玉’的人也只有付望舒。
那是当年她在供玉山摔下伤了腿,他背着她踏着厚雪朝着医馆走去,路上怕她因为太疼哭起来,所以一直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那时候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鼻尖通红,睫毛湿润,声音还又些哽咽:“孟玉……”忽然迎面扑来一阵寒风,呛得她咳嗽,那个‘珥’也没能是说出口,于是她成了孟玉。
孟玉珥,他只听到了‘孟玉’二字,于是那一路上他便一直喊着‘孟玉,再忍忍,马上就到了。’‘孟玉不哭,等会哥哥给你买粽子糖,可好吃了。’……
少年的声音清浅,柔而不媚,她知道他是在哄她,但脸贴着他的后背,感觉到隔着厚厚的衣裳传来的浅浅温度时,却还是忍不住闭上眼,应了一声:“好。”
后来他得知她的身份,就再也没有喊过她的名字,更不要说是‘孟玉’,以至于她都快忘记,她这个堂堂嫡公主曾被人喊错过名字,更没想到,多年之后再从他嘴里听到那两个字,依旧像初遇时那般自然,自然到她几乎错以为,他在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里,已喊过无数次。
付望舒,付子墨。
我该谢你救我危难之中,还是该怨你骗我之苦?
你不是和我说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苏安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