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找他,二是找她的青姨。
“好好好,你可别弄出动静,去一会儿就出来,知道吗?”程子枫也才不到二十,冷静说话的时候显得分外老成。
这也没办法,两口子总要有一个懂事。
“好的!”妙蓁很笃定地点头,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溜进了她青姨的房间。
程子枫捂着被亲的半张脸,脸颊绯红。
当初他是怎么认识小公主的呢?不是别的,竟是因为自己这位继母。
继母闺名青霜,曾经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嫁进他家时,程家还没有封侯。那时他已经四岁,对这位新母亲是极喜欢的。
原因为何,大抵也和小公主喜欢她的原因一样。继母性子活泼,全然没有架子,和谁都能说笑到一块儿,就连时常板着脸的父亲,这些年都被她带得越来越爱笑。
后来一是因为父亲的功勋,二是因为继母的缘故,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封过侯爵的本朝,在几年前封了他父亲清平侯。
听说丞相夫人,也是当年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名叫白芍。这位夫人性子沉静,鲜少露面,一心相夫教子。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她,出身寒门,当时仅是四品朝官的丞相大人,才得了机遇,能有今天的成就。
仅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也能有今天的地位。谁还看不出来,皇后娘娘究竟有多受呢,而且是令多少女人艳羡的盛不衰。
至于认识小公主,是在他父亲封侯之后。那时小公主已经不是什么小娃娃了,开始频繁溜出宫玩。有一次偷跑来找她青姨,结果掉进了府里的荷花池。
当时,是他救的她。
所以外人又要道一句,你看,娶了皇后娘娘的宫女,一朝飞黄腾达不说,儿子竟还能娶上金枝玉叶,皇帝最疼的小公主。
听着里头母亲和妙蓁的笑声,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已管不了小公主承诺的时间过了没有。因为母亲,家里已经够热闹了,往后妙蓁嫁了进来,岂不要翻了天。
翻天就翻天吧,有他和父亲兜着呢。
——————
“蓁儿呢?”午睡起来,姜樰习惯性地要问一问那不省心的女儿去哪里了。这些年闯的祸不少,该操心还是的她这当母亲得操心。
“回娘娘话,太子殿下稍了话来,说看见小公主又溜出宫了,已经派人跟着了,瞧着是去了清平侯府。”
“这不省心的。”她叹口气,下了,没再往下说。说多了也不管用,以前还指望着蓁儿能像她皇兄那样收收心,未料这都要嫁人了,还那么闹腾。
都是魏恒惯的,说什么他堂堂天子的女儿不愁嫁,谁家娶了就得偷着乐,这么多年便一直着惯着,偶尔禁足也只是做做样子。
姜樰数落了这父女俩数不清多少次,次次被当了耳旁风,她也就不说了。好在蓁儿只是贪玩,性子却不顽劣,至今倒是没闯出什么大祸。
说到清平侯府,她蹙了蹙眉。
“清平侯夫人如何了?”
“算起来,过几天就出月子了。”
“嗯,第四胎了。”她想起来青霜做了母亲,性子却一点没变,便兀自发笑,“再去库里选一批药材送去。马上去,顺便敦促公主早点回来。”
“是。”听命的宫女去办事了,换了另一人来伺候她净脸。
自打青霜和白芍出宫嫁人,贴心的宫女儿倒是有,却再也找不到同样的感情。其实不该说感情,应该只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
姜樰看着镜中的自己,生出一丝恍惚——女儿也快嫁人了,而她大婚入宫,却好似就在昨日。这辈子过得太顺畅,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再过三年便到了不惑。
而太子妃临产,她也快要做皇祖母了。太后近几年身体开始走下坡路,整日里念叨着想抱曾孙,快入冬的时候想是就能如愿了吧。
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连一丝皱纹都还没有。生下三子一女,如今气色也还不差,按魏恒的话说,还是那么美若天仙。
这些年她没再生子,最后一次生产把魏恒下了个够呛,因而之后避子汤没少喝,药性温和,倒也没伤到身子。
想到入宫已近二十年,再回看往事,姜樰那张沉淀下岁月中所有幸福的脸,不觉爬上温煦的浅笑。
她忘了前世,忘了那些不愉快。魏恒承诺给她的统统实现了,他的那些情话,隔三差五还要冒几句出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贺家不复存在,姜家保全依旧,父亲和母亲依然健在,且身体硬朗。兄长悟得龙心,奉行中庸之道,在朝中也算是个人物,却从不搅动风云。因而,她也不必夹在中间为难。
白芍和青霜各自嫁了良人,日子皆过得舒心。后宫虽还在,却已经形同虚设,何丽仪几人中,只有她一人升了嫔位,人留在宫中,每日来晨省昏定,陪她说话解闷,却识趣地从不敢争。其余的,有一个病故,另一个自请去了佛寺为国祈福。
而前一位去祈福的顾婉华,早已于三年前,在青灯古卷的陪伴下闭了眼。她听到消息时,才恍然想起,曾有个上辈子,贺子芝和顾婉华欺压于她,她过得很不好。
那所谓的上辈子,已经成为一场梦,什么愤恨与怨念都再也激荡不起。
“娘娘,陛下来了,带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外头等您呢。”
魏恒准备施行新政,昨夜又忙得在昭轩殿将就了一晚没回来。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打齐北亡了,国内太平,他就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一天不见,已有些想他。还有儿子,好些日子没见了。
姜樰收拾妥当,速速出了内室。还没看到魏恒,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迎面便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腰,“母后母后”地叫着。
“放肆!都给朕回来。”魏恒一声厉喝,两个儿子便都沮丧地撒了手,依依不舍地看着母后。
“十岁不是小孩儿了,该有的礼数学到哪里去了?”他捋了把短须,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起才十岁而已的两个孩子,“真要是想你们母后,就跪下行大礼。”
于是乎,两个孩子只好乖乖跪下,齐齐给姜樰磕头。
“……”姜樰看看魏恒,见他满脸的理所当然,方才对着孩子发火,一转眼又对着她笑,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这俩孩子之所以有一个月不在宫中,是因为被丢去了民间。只因这俩安生日子过惯了的孩子,不知民生疾苦,说出类似“何不食糜”的傻话,便被魏恒着人带着,放到民间去做了一个月的穷苦孩子。
现在回来,黑了也瘦了,定是当真吃了苦,看见母亲想抱着撒会儿娇,也是情有可原。
魏恒对女儿是百般的爱,对儿子却不容半点行差踏错,唯恐儿子丢了他的老脸。
姜樰却是疼儿子的,一颗心肠软着呢,朝他俩招招手:“两个傻孩子,母后知道你们吃苦了——来,让母后看看。”
魏祯和魏远两个孩子,挂着眼泪珠子扑在她怀里喊错了,再也不敢骄奢无知,还嚷嚷着要多陪母后,多给母后敬孝。
魏恒惯常皱眉,眉间的皱纹尤其深,方才面对孩子还一脸严肃,眉间紧皱十分令人不敢招惹,这会儿却露出笑意,因那两个孩子的知错能改而感到欣慰。
两个孩子在崇光殿直到赖了晚膳吃,才依依不舍地被装起懂事大姐姐的妙蓁一路带回去。
到了晚上,终于没人打扰俩人。
“你也真是的,皇儿真要在民间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想起兄弟俩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姜樰就心疼。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生怕哪儿磕了碰了,规矩学识虽然要教,但这种方法委实太严厉了些。当年弘儿也是同样没逃过魏恒的魔爪,小小年纪,便被束缚得异常懂事,甚至开始跟着他学习处理朝政。
“玉不琢不成器,他们早日懂事也好,朕和你才能省心。”魏恒躺在躺椅上,打着哈欠——今天一样很忙。
姜樰给他揉着腿,嘴里念叨起来:“一直这样忙,儿女的事你也不耽搁,什么时候是个头。都争着做皇帝,臣妾看分明就是找累受。”
魏恒嘴角挂着笑,这样温馨的晚上已经有很多年。他看书,她绣花,他打瞌睡,她在揉腿垂肩,他无聊,她便说笑话给他听。
梦寐以求的日子,他已经拥有了近半人生,但还是觉得不够。
“他们早日懂事,朕才好放手啊。”他坐起来,拉起她的手,让她坐在身旁,顺势揽她进怀里,“等新政施行,两年之后,朕带你周游天下如何?”
周游天下?她做梦都想。深宫之中度过半生,她也看看外面的世界,像年幼时那样骑着马,和父亲看长河落日,看大好河山。
“……可是。”她将信将疑,“能行吗?”
“你当朕为何对儿子严苛要求,他们早日懂事我们也好早日脱手。太子日渐稳重,朕看他没有问题,处理事情得心应手。朕把一个安宁的江山交给他,便不信他治理不好。两年后,朕禅位给太子,咱老夫老妻也去潇洒一回,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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