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樰拿了从岁贡里选的那对白玉雕福禄寿环出来,放在母亲面前。
“这是阿樰特意给母亲选的福禄寿环,愿母亲长命百岁,平安喜乐。这对寿环材质绝佳,雕刻精湛,取意也好,母亲看着可喜欢?”
刑氏倒也喜欢这对手环,仔细看看却是笑了:“娘还不到五十呢,就说什么长命百岁。你这丫头,自个儿的生辰反送娘礼物。”说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金丝楠木的小匣子,打开,“喏,这是娘送给你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个红玉雕刻的石榴形项链,颗颗果实饱满,在光线照射下发着晶莹的光泽。玉质细腻,水头上佳,触手升温。
姜樰一滞,倏地开怀大笑起来,指着自己案上放的那一大块石榴玉雕说:“果然是母女呢,母亲和阿樰想到一块儿去了。”
刑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块石榴玉雕,表情也是一滞,摊手笑道:“娘心道你喜欢红色,便替你选了这个,谁知你已有了……罢罢罢,就当是双份儿的福泽。只盼你来日平安诞下孩儿,为娘的才安心那。”
这一说到孩子,姜樰这会儿不得不收起了那份儿开心。脸上的表情也由晴转阴,好不阴郁。说什么福泽,要保孩子还不得靠自己。
如今在朝堂上,姜家是难压住魏恒的了,只能另辟蹊径。
“女儿有些话还需母亲带给父亲。还请母亲记得告诉父亲,在行宫时父亲交给女儿的事恐已败露,阿樰暂不敢轻举妄动。”
刑氏点头记下,无奈地叹气。人说知女莫若母,女儿自小随她的性子,却不知为何入宫之后像足了她父亲,连姜平那孩子也跟着趟浑水。
她一个妇道人家,从未涉足官场之争,既然夫君并一双儿女都陷进去了,她还有什么好劝说的,只得安心传好话就是了。
“这段时日,为防暴露,女儿就不往家中传信了。不过阿樰觉得,与其这样被动,不如先发制人……女儿的这个意思,还请母亲务必带到。”
第33章 雪人
姜樰依依不舍送别母亲时,已近子夜,她沐浴罢了便躺**歇息。暖阁里烧着热炭,屋里很暖和,渐渐催人困乏。
打从知道自个儿有孕在身,她便越发贪睡。东梧宫的饮食是娘家府里厨子做的,她也放心,故而一两个月下来,整个人丰盈了不少,再这么下去都快长出了双下巴了。
知道魏恒还要回来,她睡得浅,半醒半睡间听到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是冯唐在小声说话。
“陛下,陛下您小心着点儿。”
俄顷,魏恒的声音响起,听语调已醉得快说不清话了:“行,行了,回去吧,朕……不需要人伺候。”
姜樰坐起身,打开灯罩,揉揉眼睛,看见魏恒一个人偏偏倒倒走进来,面色发红,眼神迷离虚浮。
醉汉之状,看来不知饮了多少杯。
他只着了薄薄一层中衣,披在身上的斗篷在他刚绕过屏风的时候就滑落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得冷似的。
如此穿着,想是已经沐浴过了。
姜樰看他走不稳,不得不掀开被子,离开温暖的被窝上去扶住他。
魏恒自己能站,不过借力在她身上,嘿嘿笑了两声,讨好似的说:“朕特地沐浴了,没有熏到你吧。”说罢,抬起手臂,在袖子上嗅了嗅,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憨笑,“还挺香的嘛。”
从来一本正经的魏恒,竟然露出这么有趣的表情,姜樰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扶他往**边走:“是,陛下是挺香的。”
“嘿嘿,偷了阿樰的澡豆用。”
“……”
好在魏恒没有醉成一滩烂泥,还知道自己爬**去,一**就抱着被子搂着她不肯松手,那么大个人忽然腻歪起来。
他虽然沐浴了,但呼吸说话时仍然带着淡淡的酒气。姜樰不喜欢这个味道,挣扎几番,结果徒劳无果,脱不得身,只得无奈叹气放弃挣扎。
以她的经验来看,魏恒喝醉后一般比较安静,喜欢睡觉,偶尔会出现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情况。很不幸,她今晚遇上了会喋喋不休的他。
“阿樰真漂亮,真好……”魏恒把脑袋埋进她的脖子,两只手把她紧紧圈进怀里,用力嗅着她的味道。
“谢、谢陛下夸奖。”她往里面挪了挪。
魏恒跟着挤过来:“跟朕谢什么谢……朕……朕觉得阿樰是世上最好的人。唔……做朕的妻子,朕却没有保护好你……”
“臣、臣妾惶恐……”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这番甜言蜜语听着像是发自肺腑……她却打心里不敢相信。
“阿樰……”躺上温暖的**了,他明显快要睡着了,嘴里却还继续嘟囔着,“朕只对你好……会保护你……”
“……”
“一定会……相信朕,好不好。”
“……”他怎么像条讨摸的小狗似的,面对这样突然的“告白”姜樰感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好不好……”
这条乖巧的小狗狗,非要她给个答案。姜樰再一次感到无奈,或者说有些辨不清他究竟醉没醉,话真不真。
“好,臣妾信陛下。”
“嗯,信朕……”
“那,陛下和臣妾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
“比比谁先睡着,如何?”
魏恒抿嘴笑了,眯着眼睛在她脸上狠狠啄了一口:“唔……朕马上就能睡着,阿樰你输定了!”话刚说完,竟当真趴在她身上没了动静,不小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细小的鼾声。
姜樰哭笑不得,这真的是魏恒?
比小孩子还好骗。
——————
姜樰昨夜睡得不好,明明很困,却不知为何久久不能入眠。她想,大抵是因为魏恒吧。她起**的时候,魏恒睡得还很沉,她草草梳洗完毕,披着白狐皮的披风,站在檐下看懒懒散散飘下的雪。
雪景很美,使人心境闲适。但心中愁绪萦怀,心乱如麻,有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目下的境况。入宫已半年,宫里的路,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走,充满了太多不确定。
青霜撒丫子在雪地里跑,堆了数个雪人,仍歇不下来。墙角红梅开得正艳,她玩累了雪,终于跑去折腾那株红梅了。
白芍与姜樰站在一处,只看着青霜一个人瞎闹腾。
过了好一会儿,青霜终于歇气儿了,折了一支红梅送过来,献宝似的呈给她。
姜樰接过红梅,放在鼻下闻了闻:“瞧你疯的,都出汗了——有劲儿没地方使的话,不如去瞧瞧陛下醒了没。”
青霜趴在殿门口瞅了会儿,回来摇头说:“昨晚陛下喝了那么多,想来得好生休息才行,天儿还早,一时半会儿的应是醒不过来的。”
“嗯。”姜樰笑了笑,随手摘了一朵红梅下来,别到她耳边,“去准备点儿醒酒汤,一会儿陛下醒了怕是得头疼。”
“娘娘考虑得真是周到。奴婢这就去,顺便把昨天各宫娘娘送来的贺礼清点一份,一会儿呈给娘娘过目。”
目送青霜离去,白芍陪着又看了会儿雪。雪还是稀稀松松地下,四下寂静,只听得雪花飘下的声音。
雪静,心不静。
也许她还残留这对魏恒的爱意,否则,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些小情话、小施舍便乱了心神呢。这些要日子以来,他对自己悉心呵护,险些就要攻破她的心墙。
自己若对他还存有感情,真的该死。
白芍最善察言观色,看她面上不见看雪的闲情,再三斟酌,终于没能忍住:“娘娘……恕奴婢多嘴,有道是新年新气象,大过年的,娘娘在愁什么呢?”
“愁?”姜樰皱眉,略偏头,看了眼白芍。
“奴婢虽然愚笨,娘娘不妨说出来,总好过自己憋坏了。”白芍怕说错了话,小心看她脸色,见她并没有不悦,才接着道,“和昨天比起来,娘娘似乎多了什么心事。”
还是白芍这丫头心细,青霜在这儿瞎闹了半天也没看出她心里装着事情。她笑了笑,暂且舒展了眉目:“你就别担心本宫了,这不是你能帮得上的忙。”顿了顿,不由一声轻叹,“……谁也帮不上。”
白芍耷拉下脑袋,娘娘不愿意说,她唯一能做的,看来只有陪着看雪了。
姜樰拢了拢斗篷。
她为什么发愁?为姜家的前路,为魏恒昨夜的话,为已经痊愈可以侍寝的贺子芝,更为能不能保住腹中的孩子。
如今这样的形势,太后和魏恒一定会想方设法扶持贺子芝,用尽手段除掉她的孩子,尤其在眼下姜家势力大挫之时。
她怎能不愁。
待这个年过完,后宫怕是要迎来大变了。也不知母亲昨夜带回去的话,父亲听了,是否有了主张。
“皇后一大早就在这儿看雪,怎么不叫上朕。”
猝不及防的,魏恒突然出现在身后,精神满满的样子,竟是一声不响自个儿穿戴整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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