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伸出去的手一样颤抖。
一起抖个不停的,还有心。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手迟迟不敢落向他的鼻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将她裹得死紧,让她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如果……如果……
她不敢想。
“皇兄……”
手终是没有勇气落向鼻端,而是改落在了他的脸上。
她轻轻拍打他的脸,试图将他唤醒。
入手一片冰凉,让她更加大骇。
泪滚落了下来,她开始摇他:“皇兄,你别吓我,快醒醒,别吓我……”
“如果想要朕的毒发作得更快一点,你还可以摇得更大力一些……”
男人苍哑虚弱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郁墨夜一跳,也让她心中一喜。
泪眼朦胧中,见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在看着她,她犹不相信,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定睛再看,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没死啊!”欣喜若狂也不过如此。
男人不悦地蹙眉:“很想朕死?”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郁墨夜连连摆手,心中虽因他没事而狂喜,可是很快,就又纠做了一团。
因为男人的样子。
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虚弱的样子。
像他这样的男人,隐忍得很,也会伪装,既不以真实的喜怒哀乐示人,也不以自己的软弱无助示人。
旁人看到的,永远是波澜不惊,是从容,是淡然……
而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眼窝微凹且青灰、嘴唇发紫……
就连说话都显得甚是吃力。
显然身上的剧毒加重了。
可,解药却毫无眉目。
别说解药,就连此毒是个什么毒,天明寨的几个会医之人都没研究出。
等宫中太医前来需要些时日,根本等不起。
而且,就算太医前来,也不一定识得此毒,毕竟天明寨虽远不比宫里,可其实也是卧虎藏龙之地,照样束手无策不是。
“皇兄下午说的那种解毒的方式是真的吗?如果那样做,是不是真的就能度掉皇兄身上的毒?”
男人躺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眼眶红红一本正经问他的样子。
许久,他才动唇缓缓开口:“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我愿意。”
恐他说太多的话更加消耗体力,她没让他说完,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决心。
她的意思不仅仅是愿意自己度毒于身上,也愿意将自己给他。
心甘情愿地给他。
男人没有做声,只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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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竟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袍子,男人眼波动了动,唇角虚弱一勾:“你看朕现在这个样子,还能……”
“我来。”她说。
说完,才感觉到窘迫,脸霎时就红了。
连忙支支吾吾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皇兄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嘛,然后……然后,就我来了好了……”
解释完又觉得其实根本没解释出什么。
男人唇角笑意更浓,“你行吗?”
郁墨夜更窘了,面红耳赤。
她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她只知道,现在不行也得行吧。
不管怎样,自己毕竟也经历过两次人事,怎么做,还是知道的不是。
所以……
“试试吧。”她听到自己说。
男人终于忍不住轻笑出了声,笑完,又虚弱地“咳咳”了起来。
郁墨夜一急,连忙让他不要笑,也不要说话。
男人却是边咳,还边要笑,且还要说。
他说:“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女人可以强迫,而男人若是不行,却是勉强不得?”
郁墨夜一滞。
这个她当然知道,不然,也不至于刚刚回宫那会儿,为了不想让太后赐锦瑟给她,还跑去跟他说,自己不能人道。
可是……
他又不是不行,只是中毒虚弱而已。
只要她稍稍……撩.拨,应该……
“试试吧。”她再次说出这三个字。
说完,又继续解自己的外袍。
男人笑着低低叹,面色苍白,明明虚弱至极,一双眸子却是晶亮如星:“说你蠢,你还不服气,下午你不是自己也说此方法不可能,朕也承认了是骗你的,你竟然……”
郁墨夜落在盘扣上的手就僵顿在了那里。
并不是因为男人的话,而是因为唯一的一点希望也破灭。
她何尝不知道这种方法有多无稽。
她何尝不知道他下午是逗她玩的。
她不是傻子。
就算蠢,她也不是傻子。
她只是没有办法,他身上的毒加重至此,随时都可能发作,随时都可能会死。
她是想抓住任何哪怕一点点救他的可能。
下午虽然她说此法不可能,他也承认说是不可能。
可她自欺欺人地想,或许,或许是因为此法要牺牲她,而他不愿,所以才故意顺着她的话说不可能。
她想,如果是真的呢,虽然这真的不合常识,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
如果就是真的呢?
事实证明,没有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
重新将袍子拢好,她垂了眉眼,沉默地坐回到了凳子上。
男人一直看着她,她坐下来,他也侧首看向她。
见她默不作声,又一直在低头抠玩自己的手,男人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可能有些过,遂笑着开口:“生气了?”
郁墨夜摇摇头,面色沮丧:“解药怎么办?”
她现在哪还有心情生气?
男人眸光深凝,片刻之后,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
郁墨夜瞧见连忙起身搀扶:“做什么起来?”
“你去找萧震,替朕拿一样东西。”
男人坐起身看着她。
郁墨夜拉过软枕塞在他的身后,“什么东西?”
********
厢房,一豆烛火。
萧震坐在灯下,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
铜钱映着烛火,泛着金属的光泽,铜钱的表面和棱角处已是磨得光溜泛白,一看就知是长期拿在手上把玩摩挲的缘故。
门口响起细碎的叩门声。
眸光微敛,他将铜钱拢入袖中,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郁墨夜站在门口。
“有事?”
目光一扫走廊左右,萧震目光落在郁墨夜的脸上。
郁墨夜点头,“嗯,皇上让本王找大当家的拿点上好的茶叶。”
萧震凝了她片刻,“进来吧。”
转身往屋里走。
郁墨夜跟在身后也进了屋。
大概是刚刚沐浴完,屋子里还散发着淡淡沐浴皂角的清香。
房中央烧着暖炉,屋中很暖和。
萧震也褪去了白日的厚重青袍,只着一袭白色的中衣,缠箍在额上的发带也取了,头发未加一丝束缚,垂于脑后,被橘黄色的氤氲烛光一笼,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儒雅飘逸。
见他拉开壁橱,自里面取出一包茶叶,郁墨夜举步走近,在离他还有两三步的地方站定。
“今日之事,多谢大当家的仗义相助。”
虽然早上的时候,她来找他问郁临渊的下落,他曾捉弄于她。
但是,对他,她还是感激的。
发自肺腑的感激。
明明已经将她跟郁临渊拿下,却并未对他们不利。
跟郁临渊坦诚言明一切,并征得郁临渊相助。
说明,她没有看错人。
她就说,一个有孝心的男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他不坏,光明磊落、且有责任有担当。
而且今日她被萧章挟持时,为了让萧章放了她,他甚至说不要遥心丹了,还同意萧章提出的,离开天明寨,让出大当家之位。
虽然她知道,他也是因为迫于皇室压力,为了天明寨的安全,才这样做的。
但是,这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举措。
毕竟舍弃的不是无足轻重的东西,而是母亲的救命药、赖以生存的环境以及得之不易的当家之位。
萧震转身,将茶包递给她:“不用谢我,王爷的命是皇上救的。”
郁墨夜怔了怔,被他直白得不带一丝拐弯抹角的话搞得有些尴尬。
接过茶包,讪讪一笑:“那也要谢谢大当家的。”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遥心丹拿到了吧?”
“嗯,拿到了,已经让人在配解药。”
“那就好。”郁墨夜点头。
总算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还是得谢谢王爷,若不是王爷用计,且舍身相助,又岂会那么轻易拿到解药?”萧震又返身将壁橱的门关上。
郁墨夜笑着摆手,“彼此彼此,无需客气。”
忽然想到萧鱼。
“上午情况紧急,本王跟六姑娘也是临时起意,皇兄并不知我们的计划,所以,误以为六姑娘对本王不利,才会出手伤了六姑娘,并非有意,本王替皇兄给大当家的致个歉,请大当家的见谅!”
郁墨夜边说,边对着萧震颔了颔首。
萧震鼻子里发生了一声轻笑。
“王爷甚是奇怪,伤人的是皇上,被伤的人是六妹,王爷跟我都不是当事人,王爷做什么跟我致歉?若王爷真想要代替皇上表达歉意,可直接去找六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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