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白圭走后,王诩站在院中静默了一会,举步踱到了菜园的暗门前,负手站立了一会,突然猛的一脚便将那暗门踹了一个大洞,木头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吓得书房内正服侍的仆役大气都不敢长喘。
王诩这一脚飞踹后,心内的郁气并未消散,只是叫仆役找人将这暗门堵严钉死。
当他举步准备朝着莘奴的房间走去时,却看到姬莹正在亭廊的位置探头探脑。
看见王诩望了过来,姬莹连忙拘礼向恩师施礼,同时又说出想要去探望一下病中的莘奴的意思。
这两日她不知莘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仆役煎药繁忙,这才了解是莘奴病了。可是莘奴姐姐的院落却派了侍卫把守,自己想要入内却被告知需要家主准许才可以。
姬莹也是心内有鬼,听得一惊,疑心是自己与莘奴密谋之事东窗事发,被恩师知晓拆穿,所以莘奴被王诩软禁了起来所致。
王诩淡淡地说:“莘姬是真的病重,你即将回转魏国,若是过了病气便不好了。待她病好些,再来一见吧。”说完便转身去了莘奴的住所。徒留下姬莹在原地忐忑不安。
当王诩进入房中时,床榻上的人还是一动未动,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这几日而已,辛苦养出的丰腴一下子便脱了形。埋在被子里的脸儿越发的娇小,雪白的肌肤衬托得那抹红痣愈加鲜红欲滴。
王诩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高烧终于是褪去了,可是这心内的伤疤是远远没有愈合的吧……
“近日天气晴好,我也闲来无事,白圭说临淄近郊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泉水温润对身体大有裨益,我带你去可好?”
他拿起梳子,替她梳拢着长发温言道。可是埋在被子里的人却全无动静。
王诩一下下地梳拢着长发,又说:“姬莹也在担心着你,过不了几日她便启程归魏了,你可要给她送行?”
过了一会,莘奴总算是有了动静,她微微地拱了拱身子,挣扎着想要起来。王诩伸出长臂,将她从被窝里捞出,然后又替她披上衣裳,摸了摸她微微有些凹陷下去的脸颊,开口又问:“饿不饿?我叫厨下熬煮了稻米粥,要不要喝一碗?”
莘奴有些茫然地看着王诩。这几日虽然因为高烧而有些神智不轻,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一直衣不解带照料自己的一直是王诩。
若说以前,她不理解王诩对待自己种种不能理解的粗暴和伤害,现在的一切便都有了源流追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这个跟莘子毫无血缘的女儿,白白占去了他理所应当的莘家儿子的荣显身份。王诩心内对自己这个鸠占鹊巢之人的恨意,不用想象都能体悟到。那烙在她肩头的印记,便是对她这个野种的最外露的惩罚吧?
可是现在他尽说开了一切,她与母亲便是害的他与他的母亲过着孤苦无依日子的元凶。甚至他的母亲是因为无钱看病而凄楚地离世。满腔的恨意都无需隐藏了,为何他却还是这般宠溺地对待自己?
是因为迷恋自己的身体,以至于可以尽不计较上一代父辈间的恩怨情仇了吗?若是别人,莘奴还有这个自信,可是他是王诩,冷静自持得近乎无情的男人。
他喜欢算计掌控操纵身边的一切,可是独独不能想象他会倾心地爱慕着哪一个女人。
自己在别的男人的眼里,也许是让人痴迷风华绝代的美人。可是对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被他看着长大的黄毛丫头而已。自己还有什么丑态没有被他瞧见过。在王诩的面前,她总是会被他比较得生出几分自卑之感的,就算以前痛骂他乃贱奴时也是如此。
现在想来,他的确才是莘子的儿子,才华横溢而又聪明绝顶。而自己却只是不断地在他面前重复着种种天然的骄横、顽劣和愚蠢罢了!
想着自己以前不自量力地教他写字,申斥他粗鄙不懂规矩,还有自吹自擂般地跟他吹嘘着自己将来一定能成为风华绝代的女夫子……以前很多还算美好的回忆,因为有了透彻的领悟,而变成了割锯自尊的钝刀,折磨得莘奴甚至连看不都想看王诩一眼。
这短短的几日,莘奴的脑子却一刻都没有安静过,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穿越过那道暗门,去挖什么该死的青菜。
起码那时的她,虽然一无所用,却保留着自己的一份骄傲……
“我的父亲为何会是魏王?”一直不想问的,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王诩似乎并不愿多说这些,只是简单道:“你母亲曾经与还是公子的魏王幽约,后来与莘子私奔时,已经怀孕在身,她便将错就错,只当这是莘子的孩子……”
莘奴听得苍白的脸,升起了羞愧的红晕,不知是替母亲还是自己,又或者是白白魏王带大女儿的父亲。不过她注意到王诩依然冷漠地称呼莘子的名姓,而并没有称呼他为父亲。
“那你的母亲和父亲……”她心内还燃着一丝希望,希望他的母亲并没有与父亲有婚约,最起码母亲还不至于在这桩陈年的旧事里太过不堪……”
若是可以,王诩也不想说得太直白,刺激眼前本就脆弱不堪的女子。可是这事关他母亲的名节,他说不得谎话,只能诚实地说:“我的母亲是莘子所娶的正室,她的名字是入了莘家姜姓的族谱里去的……”
这话又激起了莘奴的一声哽咽,可是王诩却不打算让她自怜自爱下去了。单手将她拎提下了床榻,顺手拿婢女一早准备好的衣服替她换上,冷声道:“就知道哭,还当自己是个没有断奶的孩子?你那不济事的父母死后,便一直是我来养你,既没有短了你的衣食,又没有让你睡在柴房冷窑,现如今不过是知道了些无足轻重的积事罢了,便如丧考妣一般,是不是发烧带得人也越发的发傻了?再这般不济事的样子,便要拎提着你去人市上换两匹壮牛回来,最起码,还能宰了食肉!”
前一刻还算温柔的人此时竟是露出了可怖的一面。莘奴被他略显粗鲁的动作弄得胳膊发痛,却又挣脱不开,气得喝道:“我乃魏王的女儿!也是你这山野之人说卖便卖的?你贬斥王族女子为奴,该当何罪!”
王诩面无表情地捏着她的下巴道:“这个时候,倒认了魏王为父,前几日是哪个哭喊着我争抢了她的父亲,一副要死要活的臭德行?可惜,你想回去认个显赫的父亲,也要看那魏宫里可还有你的位置?”
☆、第 73 章
王诩的话语,简直裹满胡蒜呛人的辛辣,激得莘奴苍白的脸色倒是泛上了难得的血红,立刻利嘴还击,可惜被王诩话里的恶毒气得直哆嗦,加之几日未好好饮食,这一番言语口舌后,倒是引得肠胃咕噜噜地叫。
王诩激得她起了拧劲儿一阵怒骂后,倒似乎耐得住性子了,只任着她“竖子长,竖子短”的宣泄,手里斯条慢理地替她穿衣束腰,直到她的嗓子略微沙哑了,这才一边替她穿着鞋履,一边问道:“米粥配兔醢吃可好?我初入齐地时,在郊外亲自打猎来的兔子甚肥,厨子选了腹肉切碎拌入梁粟和齐盐,又淋了从鬼谷里带来的美酒腌制,装入瓮中已经酿制百日了,今天刚刚开盖,味道正是鲜美……”
莘奴没有说话,但是这兔醢却是她爱食的,只听王诩的描绘,久饥的肠胃难免会有些反应,又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冒出的津液。
王诩见她已经消减了大半的郁气,倒不似这两日不言不语的憋闷了,也不担心她会郁食,这才吩咐婢女们端来的吃食。
刚刚腌制好的兔醢果然美味,舀一勺平铺在白色的稻米粥上,被米香蒸腾起别样的肉香滋味。
美食果然能抚慰心内的悲切,用铜勺舀了肉粥入口后,温暖的米汁倒是让之前的颓丧消散了不少。可惜只吃了一碗,王诩便不许她再吃,只说温泡了温泉后再食。
出了临淄城时,正值下午,太阳倾斜着,倒是减了几分白日的热辣灼人。
王诩重享乐,弟子白圭自然心领神会。只引荐的这处温泉,在幽山一隅,原先有一处山涧阻挡,减了俗人的搅扰,但是却不方便通行,于是又请了巧匠做了铜链桥铺上了厚重的上了清漆的桐木板,方便恩师携美畅游。
而聚集着温泉的石窝四周也铺上了石板,被古树绿草萦绕,这般温泡的确是很有趣意。
无论是王诩也好,莘奴也罢,这些日子都是忙碌个不停,没想到一场不经意间的偷听,倒是让俩人都缓了忙碌,得了半日的清闲。
莘奴选了一处小石窝,头顶着大大的毛巾泡在温泉里,只觉得神智都被泡得松散了,一时竞有种茫然不知自己这几日悲切为何的混沌慵懒的感觉。
而王诩则坐在她的一旁,只在腰间围着巾布,侧坐在温泉便,用竹筒去接另一侧甘凉的泉水,然后把竹筒泡到温泉里温热了后递给她饮。
莘奴的目光自然落到了王诩泡在温泉里的两条健硕的长腿上,为何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腿毛也如父亲般长而浓黑,还真是一脉同出的浓密。
犹记得小时,父亲也喜爱温泡温泉,常常是全家同游。魏地风俗是男女隔矮墙而同泡。那时,顽皮的她经常被母亲套了浴服后,翻越原石垒砌的矮墙,跑到父亲那顽皮地去拔他浓黑的腿毛。经过热水的蒸腾。毛孔都松泛了,拔起来也是一下一根,让女童升起莫名的成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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