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乳酿的美酒果然浑烈,只饮了浅浅的一碗便有些头重脚轻,最后当姜云君哼唱起异域迷音时,莘奴渐渐地轻松起来,平日的略显压抑的谨小慎微,这一刻,竟然随着酒液挥发了不少,
竟然用竹棍大力地敲打着碗沿,一副愈加洒脱的忘我状。
引得王诩在一旁看得轻笑,双目迷离地看着她染满晚霞的脸庞。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一人到,伴着一阵草药的清香,一位丽人款款而来。
姜云君正在哼唱的异域新婚酒歌,看见了那丽人,顿时眼睛变得晶亮,在大漠风霜里晒得赤铜的皮肤显得整洁的牙齿愈加的洁白,毫不吝啬地露出爽朗的笑容,起身迎了过去:“妫姜,就等你一人……”
可惜这迟到的丽姝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竟然冷漠地与他插身而过,微笑的走向王诩,款款施礼道:“妫姜见过恩师。”
姜云君的笑容微微凝滞,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用力一甩手臂,将酒囊里剩下的酒撒喷向了那个清高的丽人,效仿犬戎的习俗翻译成中原音高喝道:“新娘子马酮洒身,郎君还还不快些去舔净!”
说完,他放荡无忌地走过去,准备作个体贴的郎君。
哪里想到有人比他竟是快了一步,弱小纤细女子全身的内力似乎被马乳酒催发的大涨了数倍,猛地一推身旁稳坐的男子,愣是推得他一个趔趄,载向走过来的丽人妫姜。
“还不快些娶了你的夫人,一起双宿双飞,也不必再纠缠着我这孤女,放了我一份自由,也算是你这竖子积了些德行!”
除了发酒疯的莘奴外,其余的几个人一时不能入戏,皆是呆愣。
王诩脸色阴沉道:“莘奴,你这是饮了多少,怎么胡说八道起来?”
莘奴却狡黠地一眯眼,犹如獒犬姬莹附身一般,指着王诩与妫姜道:“我都闻到你们二人身上的味道了!啧啧啧,竟是钻了那些苇荡草甸?也不知洗洗竟还想隐瞒?
妫姜妹妹贤淑端雅,才智过人,这般的女子当配世上的伟男子!却偏叫你王诩这心思龌龊,品行不端的竖子白白占了便宜!既然这样,怎么不娶她?还是你当这世间的女子都如我一般卑贱,可以任着你百般凌.辱?”
此话一出,一向“贤淑端雅,才智过人”的妫姜都有些嘴巴打结,颤抖着问:“莘……莘姬!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幸好在场的人里还算有人耳力过人,将莘奴说得字字句句听得是清清楚楚。
孟云君先是狐疑地扫视几人,当看到一向清高的妫姜竟然露出一抹困窘时,顿时有千万匹秦马俊驹踩着他的脑子,迸溅着脑浆,风驰电掣奔驰践踏而过!
下一刻,王诩此生唯一的挚友如犬戎草原上的恶狼般赤红着眼,猛扑向王诩,举起拳头朝着他狠狠挥去!
王诩虽然寡情,看来还算是重友之辈,先是忍耐着生生挨了几拳,只低声道:“她喝醉了,你岂可听她胡言?”
莘奴耳力也不弱,当下绝美的脸庞微微一绷道:“竖子,还敢抵赖!可是敢做不敢为?我哪里喝醉了?”
王诩眼看着被“喂了话”的拳头越砸越用力,当下也被打得火起,不肯再束以待毙,开始挥拳反扑。
两个身手不弱的男子一时间缠斗得难解难分。妫姜急得拉拽着莘奴的手说:“快些叫人分开他们俩,这样打下去俩人都是要受伤的!”
莘奴却如赌场观斗鸡的赌徒一般,激动地看着二人的颤抖,时不时高声呼喝指点道:“姜云君,你是没食饭吗?如女子娇软无力哉?打他左肋!那向来是他的短处……袭击他的跨裆下!出腿猛些!”
孟云君从善如流,果然照做。气得王诩一脚踹开他,干脆脱了深衣,狠狠甩在了莘奴的脸上:“且等着一会收拾你!”
妫姜虽然并不愿前来与孟云君相见,可是她压根没想到这场私下里的邀约竟然会是这般不堪混乱的局面。
劝架无能为力的挫败,让她只能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感觉拔掉酒囊塞子,也狠狠地饮了一口,终于冷静下来,拉起了咯咯笑的莘奴的手,痛苦地抓着胸口,呜咽地说道:“酒……酒里有毒!”
莘奴早就喝得胸口发闷,憋着郁气,此时听了妫姜之言,只觉得郁气上升,终于涌到了喉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至于那之后的事情,伴着昏沉的酒意,变得模模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莘奴再次感觉到四肢皆在自己的身上,还未及睁眼,便感到一阵头痛欲裂的时候,有一只轻柔的手正在用巾帕擦拭她的额头。
莘奴费力地睁开眼,发现是妫姜正半坐在床榻前。浑然忘了酒醉情景地她,疑惑沙哑地问:“你怎么在这?”
妫姜看了看这位莘姬无辜的小脸,微微叹息道:“早就看出莘奴姐姐乃是奇女子,却还是低估了几许,姐姐口舌犀利心思歹毒堪比晏子二桃杀三士!只是几句话耳,竟然不费摧毁之力,便差点要了中原的两位奇士的性命!”
☆、第 56 章
妫姜的话让莘奴本就宿醉未醒的脑袋又嗡叫了一阵。等到妫姜含蓄地说出她昨日所为时,莘奴先是不信,然后直眼发了一会愣,顿时哀叫着卷入被里,裹得那叫一个暗无天日,恨不得能一下子闷死自己。
妫姜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捅了捅被卷,道:“不过就算是醉酒,你那言语倒是有根有据的,不像一时胡言,怎么是姬莹那狗儿鼻同你讲了什么?”
那被卷也不回答,只是用力地撞击床栏,也不知被卷里的脑袋撞得痛不痛。妫姜也是气极而笑:“好了,姐姐,我不怨你可好,不过你不同我解释,也是要过恩师那一关的,还是想清楚怎么应对才好啊!”
也难怪莘奴想要闷死自己,酒竟是能叫人这样癫狂的魔物,昨日醉酒后的言行哪里有半点她平时的样子。
她不仅失了口德,将妫姜的私隐暴露出去,更是将心内之言俱抖落出来,好不容易让王诩绵软了态度恩准自己读书游历,可是昨日她一口一个“竖子”,这般挑衅,那心思深沉的男人该如何惩戒于她?
妫姜觉得把话说开比较好,当下朗声笑道:“不过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与恩师可是清清白白,毫无半点瓜葛的……”
莘奴闷了一会,只觉得额头冒汗,终于鼓足了勇气露出头来,她现在没有烈酒蒙蔽心智,自然是将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那么姜云君既然能因为她一言暴怒,与王诩如毛头小子一般大打出手,想必他才是妫姜的情郎。
而她先前以为妫姜之所以先食了甜瓜,是因为与王诩私会过的缘故,现在想来,那瓜本就是姜云君带回来的,妫姜食过也就毫不稀奇了。
“我酒后失德,玷污了妹妹的名声清白,还请妹妹责罚,是打是骂一并甘愿承受……”
莘奴说这话时,危坐在床榻上郑重向妫姜施礼道歉。
可是妫姜看了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是噗嗤一笑道:“你可是说我贤淑端雅,才智过人,当配世上的伟男子!可见我在姐姐你心里可是顶好的。既然这样,我又怎么能因此怪罪了姐姐?
倒是你辱骂恩师之言,颇有些深意啊?怎么他这样的伟男子却龌龊得不般配我了?他是怎么着姐姐你了?”
听了妫姜的戏弄之言,莘奴又有卷回被子里的冲动了,可是妫姜到底不是姬莹,看见莘奴死死地咬着嘴唇,连忙笑着说:“好了,不闹你了,你昨夜折腾得吐了几次,现在一定腹内空乏得很!厨下熬煮了粟米粥,一会你去前厅多吃些。”
说完便转身要出去,可却被莘奴拉着衣角道:“你可是跟姜云君……他是不是……”若是平日,莘奴一定会直接问出,可是今日得罪她在前,却有些不好意思。
妫姜却是温婉一笑道:“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莘奴低低道:“昨日入府时,看了府门前的异兽……那是大周建国时,册封诸侯,赏赐给姜尚的图腾……”
妫姜笑道:“姐姐你一向心细,果然好眼力,姜云君的确是姜齐王家之后。”
莘奴听了微微一皱眉:“那你与他……”
因为莘奴之前看了那本齐史,算是补全了齐国的正史野文。这原本是姜尚传与后人的齐国诸侯之位,正是被妫姜的田家谋夺了王位啊。
虽然当年篡权的大夫田和将齐康公放逐到海岛上,美其名曰:“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可是后来索性连这一城都收回了。累得曾经齐国的国君——姜家的后人只能寻了一处野外的山坡,挖了土洞为灶,过起野人一般的生活,其中的凄楚难以言表。
姜齐与田齐的后人相恋?光是听听都没有半点甘美的滋味。
妫姜自然明白莘奴的意思,淡淡地说道:“我与他也没有什么,就算有过也不过是露水一场,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姐姐你不必担心。”
这一番露水姻缘的言论,莘奴也曾经听姬莹提及过。可是与姬莹的年少恣意相比,妫姜淡淡的话语里更多是的对宿命的泰然处之,以及淡淡的悲凉。
这个天生聪慧异常的女子,姻缘之路为何这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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