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是出家人,与军队同行,难免有些不便,因此便与宛湘宁和宛瑶宁一同坐在了马车里。
自朗清上车之后,宛瑶宁一双秀目便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亦不开言,只浅笑吟吟地看着他。而朗清却似乎在竭力躲避着她的目光,自顾自地垂着双眸,右手轻捻着挽在掌心的念珠,口中默念经文,心如止水。
宛湘宁见此情景,纵是再迟钝,也看得出宛瑶宁对朗清那不一般的情愫,心里有些讶异,亦知不该,却又不好直言想问,只得安静坐着,静观其变。
这一路之上,倒也无惊无险,顺顺利利地便到了京城。
回京之后,朗清粗略交代了一句,便径直回了万佛寺。
宛湘宁与宛瑶宁要进宫面见乾德帝,耶律清莬亦随行前往。
沈君琰本欲回将军府探望母亲,却又担心着宛湘宁,怕她被乾德帝责罚,便先派了个士兵去将军府为齐夫人报个信,待他先随宛湘宁进宫面圣之后再自行回府。
耶律清莬见了,咯咯笑道:“沈公子真是个细心的人儿,是怕公主回宫被责罚才随行护驾的吗?”
沈君琰听了,别开眼去,并不应声。
宛湘宁听了却是心口一甜,染红了双颊。
卷一 魂梦归来情丝种 五十二章 坤月宫用膳
宛湘宁一行人乘马车刚到西华门,便见高荣领着两个小太监立在门外相迎,便率先下了马车,亲亲热热地打了声招呼:“高公公,哪里好意思劳你大驾出来相迎?”
高荣忙行礼参拜:“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如此说法,真是折煞奴才了。”边说着,他微一抬眸,又见宛湘宁、沈君琰及耶律清莬纷纷自马上、车上下来,再拜:“奴才见过三公主、见过沈公子,见过清莬公主。”
众人皆知他乃乾德帝近身亲随,哪里会真的将他当做奴才对待,忙上前了几步扶他起了身,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便随他一同往宫内去了。高荣并未将他们带至正德殿面君,而是径直将他们带去了坤月宫,这也让宛湘宁心里安稳了许多。
进了坤月宫正门,芳苓、芳若迎了出来,行礼参拜之后,便将他们引至了东配殿中。
乾德帝与苏皇后正靠坐在明窗下的锦榻上饮茶,见他们进来,抬眸看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便别开了眼去,缓缓将茶盏置于小几之上,伸手从云凤纹孔雀蓝釉小碟中取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既不往口中送,又不递给他人,只捏在手里低眸细细地端详着。
宛湘宁见了,知他怒意未消,却又不忍责骂于她,当下便微微笑了笑,抢先一步跪拜于地,俯首参拜:“儿臣参见父皇,儿臣离宫数日,未能得见父皇尊容,心内实在是想念的紧……”
话音未落,她便听见乾德帝又“哼”了一声。
宛瑶宁一向惧怕乾德帝,如今见他怒意难平,心内更是紧张不安,忙随在长姐身后行大礼参拜:“儿臣参见父皇,千错万错皆是儿臣之错,还请父皇息怒,千万不要责怪长姐。”
沈君琰与耶律清莬亦齐齐参拜下去。
乾德帝见了,既不让他们平身,亦不开言,只安静靠坐在锦榻之上。
苏皇后见了,有些心疼女儿,忙在一旁好言相劝道:“皇上息怒,您看湘儿这不是回来了嘛,您这几日担心她,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的,如今女儿回来了,您又何必虎着一张脸吓唬她呢?”
乾德帝又冷哼一声,终于开了口:“谁说我担心她?”
苏皇后侧眸看了宛湘宁一眼,见她亦在微微抬眸看着自己,便对她展颜笑了笑,转而又对乾德帝道:“皇上,您还要让湘儿在这里跪多久呀?出去这些时日,想来也受了不少磨难,看她消瘦成如此模样,您不心疼,臣妾可是心疼的紧。”
乾德帝闻言,微一抬眸,果见宛湘宁比从前在宫里时消瘦了一些,又见她跪在地上眸中含泪的模样,当下心内便是一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都平身罢。”
宛湘宁一听,心内便是一松,谢了恩便起身了,微一抬眸,又见乾德帝仍满脸严肃,便晓得他怒气未消,少不得又软软地说了许多好话,又靠在身边撒了一会儿娇,才见乾德帝面上的表情略松了一些。
乾德帝见沈君琰与耶律清莬亦在,少不得又问了几句离京后的状况。提及沈建勋时,沈君琰只道他在军营中旧疾复发,少不得要稍微休养几日,一切战中事务均由副将侯英代之裁决。当着耶律清莬的面,宛湘宁亦不好多说甚么,只说是北辽公主热情,请她们去北辽赏一下边塞风光,仅此而已。
乾德帝晓得事情远不会如此简单,但见他们缄口不提,便也不好再多问,只说在风餐露宿已久,既已回宫,便一同在坤月宫用膳便是。
午时将至,已是该进午膳的时间了。
传膳内侍口兜绛纱袋,微侧其面,顶食盒而进,食盒上用小曲柄黄伞一把、金铃数十,摇曳有声,每进一馐,以金丝笼罩盘面,皇家气势十足。
因是皇帝御膳,菜品自然十分丰富,有烧天鹅、烧鹅、清蒸鸡、暴腌鸡、川炒鸡、烧肉、白煮肉、清蒸肉、猪屑骨、荔枝猪肉、鲟鳇鲊、蒸鱼、猪耳脆、煮鲜肫肝、玉丝肚肺、蒸羊几样,又有牡丹头汤、鸡脆饼汤、猪肉龙松汤、玛瑙糕子汤、锦丝糕子汤、木樨糕子汤几样汤品,并八宝馒头、蝴蝶卷子、灵芝饼、水晶饭等为主食。
这些吃食,宛湘宁本就见的惯了,且一向仗着乾德帝的宠爱,在他面前少有拘束,因而进得十分香甜。耶律清莬并不惯中原的吃食,亦不愿拂了乾德帝的好意,少不得边进边多夸了几句。沈君琰虽时常随父亲入宫赴宴,但与乾德帝同坐一桌却还属首次,虽不致惶恐,倒也十分谨慎。宛瑶宁起居饮食一向简薄,与父皇也并不太亲近,而今这等情景,让她显得十分拘束。
苏皇后性子和婉,是真心待小辈们好,言谈举止间架子全无,也让他们少了几分拘谨。
午膳未毕,乾德帝的心情已然舒畅了许多,已可与苏皇后及宛湘宁说说笑笑了。
就在此时,芳苓脚步匆匆地进来,对苏皇后道:“娘娘,沈贵妃娘娘来了。”
苏皇后有些惊讶,如今正是用午膳的时间,她在此时过来,未免有些于礼数不合,然她一贯和蔼,并未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只道:“既如此,请她进来罢。”
不过会儿的功夫,沈贵妃云鬓高耸,珠围翠绕,如众星捧月一般地到了,刚一进门,见乾德帝端坐桌前,吃了一惊,转瞬又回过神来,笑意盎然地请了乾德帝与苏皇后的安,娇滴滴地道:“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扰了皇上的午膳,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才是。”
苏皇后和婉笑道:“无妨。”
宛湘宁、宛瑶宁、沈君琰与耶律清莬亦起身,对沈贵妃行了礼,垂手立在一旁。
沈贵妃拉着宛湘宁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嗔怪道:“公主怎可如此任性,如此一走了之,可把你父皇急坏了,下次万不可再如此了。”
宛湘宁微一皱眉,一向不喜欢沈贵妃,如今她又来搅了一家人的午膳,且一开口便是指责之语,让她更加心烦,但又不好与她翻脸,只淡淡应了句:“谢贵妃娘娘指教,湘宁记下了。”
沈贵妃自然也察觉到宛湘宁的冷淡,并不以为意,又见宛瑶宁在一旁,便端详了她几眼,又道:“瑶宁也是胡闹,身为月女,擅自离寺,此乃大罪,幸得陛下宽宏,念及骨肉之情,才未治你的罪,你可晓得?”
宛瑶宁一向不受宠,且生母出身低微,因而沈贵妃并无任何顾忌,言语间毫不留情。
宛瑶宁赧然,愧红双颊,忙躬身道:“瑶宁知罪,谢贵妃娘娘指点。”
宛湘宁见了,心内愠怒,上前一步护住宛瑶宁,对沈贵妃道:“贵妃娘娘此来,可是只为教训儿臣与瑶宁?父皇尚且未定儿臣之罪,还请贵妃娘娘息怒,莫要再坤月宫里作威作福了罢。”
寥寥数语,较之方才沈贵妃所言更加毫不留情,将她噎的哑口无言,立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忽又正色道:“公主此言差矣。月女祈福事关国运昌隆,岂可由得你们任性妄为?再者说,瑶宁本该在万佛寺为皇太后祈祷凤体康健,而她却擅自离去,如今太后又卧病在床,敢问公主此为谁之过也?”
宛湘宁一怔,倒是未曾想到这茬,只看不惯她张扬跋扈的模样,正欲再开言时,忽听见一旁的苏皇后轻咳了一声,道:“湘儿,不得无礼,贵妃教训你,自有贵妃的道理,你只管听着便是了。”边说着,苏皇后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
宛湘宁顺着苏皇后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见乾德帝面色又暗了下来。她素知父皇与祖母的感情深厚,沈贵妃方才所言,定是戳到了他心内最柔软的部分,再过多言,只会对自己不利。念及此处,她眸子一黯,恨恨看了沈贵妃一眼,低声应道:“是,儿臣知错。”
沈贵妃见了,唇角微扬,缓步到了乾德帝身边,眸子一抬,竟有点点泪光,柔声道:“皇上,臣妾今日去凤栖宫请安,见太后娘娘精神头不大好,一时着急,进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请皇上恕罪才是。”
乾德帝随口“嗯”了一声,缓了一会,又道:“爱妃心系母后康健,乃朕之福,何罪之有?”边说着,他微一抬眸,目光在宛湘宁与宛瑶宁身上一扫,正色道:“方才贵妃所言,你们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