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都是烟雾,步莲华捂着鼻子,挥了挥手,发现郁骐正坐在马桶上,闭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享受。
她大惊,低头,看清在他的脚边,是一盏小小的还在燃烧的酒精灯,散落一地的香烟烟丝,几片皱巴巴的锡纸。
“郁骐!”
她疯了一样尖叫起来。
步莲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卫生间的,她甚至跌跌撞撞到了厨房,从冰箱里翻找出一瓶矿泉水,用力拧开,猛灌了一口,然后将其余的全都浇在自己身上!
初秋,已经有些凉了,她抱着自己湿淋淋的身子,慢慢蹲下去。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她伸手,慢慢拨开,脑子里都是郁骐的那张脸,在美妙绝伦的幻景里,流露出的单纯而真实的快乐。
那是她不认识的,他的另一面。
她和他有过最亲密的接触,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了解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受伤的脚踝已经痛得没有知觉的时候,郁骐走过来,将她扶起来。
“不要碰我!”
步莲华尖叫,声音尖锐,割破空气,面色已经如常,并且冲过澡的男人一身清爽,丝毫看不出端倪。
“你能走么?饿了么,我打电话叫外卖……”
郁骐转身欲走,步莲华随手抓起手边的空塑料瓶,用力向他砸过去。
那瓶子轻飘飘地砸在他宽厚的背上,弹开来,落在地上,蹦跳了几下,骨碌到角落里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站在他身后,终于哭出来。
郁骐的背挺得很直,许久,他才转过来,眼睛里也有泪水。
闭上眼,抬起左手,他做了个捏东西的动作,将手指凑到鼻子前,做出一个用力“嗦”的动作。
“你知道么?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快乐的……”
“有人喜欢酒,有人喜欢赌,有人喜欢女人,其实这都是容易上瘾的,因为他们叫人快乐……”
“我不喜欢酒醉后的头疼,也不在乎赢钱输钱,除了你我不想和别的女人上床,我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属于我的快乐……”
“我用一点儿钱,买来毒品,却能换来整天的快乐,我闭着眼,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公司,也不用想你……”
“芈闲鹤有权势,云翳温柔体贴,郁骥是你的第一个男人,郁骁和你一起读大学,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强奸过你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兄弟,或许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你是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我没法用钱征服你,也没法再用武力征服你,没有我,你很好……我没有你,我很不好……”
张爱玲说,遇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然而心里是欢喜的,从心底里开出花来。
其实,男人遇到了爱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呢?
第329章 沉重的心
步莲华满心都疼起来,一边是震惊于郁骐的吸毒,一边是意外于他的一番话,她从来都以为,郁骐是个暴躁的粗鲁的男人,他的情感应该是灼热直接的,却不想,每个人的心灵都是有一处最柔软的角落,外人不能侵入。
她是怎么离开郁骐的家的,她不知道,郁骐似乎试图拦住她,她甩了一下手,他便不再勉强。
出去了才知道,这种别墅区根本没有公车和出租车,步莲华也不着急,就这么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脚上很疼,纱布早就绷开了,露出早上刚抹上的黑糊糊的中药,每走一步都疼。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走到了车流稍多的地方,她站定,看见一辆出租车经过身边,她扬手坐了上去。
“去哪儿啊?”
师傅见她上了车也不说话,表情呆愣愣的,主动问道。
步莲华这才如梦初醒,看了眼表,一惊,应该去接一一了,赶紧报上幼儿园的地址。
到了幼儿园,果然已经晚了,幼儿园很冷清,大门都关了,只留了一侧的小门,步莲华进去,找到门卫老师,通报了一声,不多时,早上牵着一一进门的年轻老师,拉着一一出来了。
“一一很乖呢。一一妈妈来晚了,不过一一的叔叔刚来了,幼儿园门口不许停车,他去开车了。”
小老师摸摸一一的脸,将他交给步莲华。
步莲华抱起一一,看着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向老师道了谢。
一一的叔叔?难道是郁骥或者郁骁?
她站在大门外,不多时,一辆车慢慢开过来,来人摇下车窗。
抱着一一的步莲华看清是谁,往后一闪,怀里的一一却是难得的不惧生,张开了手,喊道:“叔叔!”
原来,小老师口中的“一一叔叔”,是何卓!
不过见了两三面,可是步莲华打心眼儿里不想和这个男人有进一步的接触,她几乎是老母鸡护小鸡仔儿的心理了,赶紧一把捂着一一的嘴巴,狠声道:“一一!不要和陌生人讲话!”
云一一小手动了几下,不敢出声了。
何卓一挑眉,松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下来,站在步莲华母子面前。
他没看一脸煞气的步莲华,却是伸手,用指尖点了点一一的嘴角,逗得一一咯咯笑起来,还想咬他的手指头。
“脏!”
步莲华想也不想,用力拍开何卓的手,将一一的脸转向一边。
“步小姐,没想到你都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何卓不以为意她的冷漠,收回手,笑着看着步莲华。
“我结婚了,不介意的话叫我云太太。”
步莲华板着脸,最近她似乎倒霉,总需要把自己已婚的事实挂在嘴边,提醒这些个讨厌的男男女女。
“你似乎对我很有成见,不过你的宝贝儿子好像很喜欢我呢!”
何卓抱着胳膊,脸上是诡异的笑容,上上下下放肆地打量着这一对母子。
“我只是不想你这样的种马来碰我的儿子!他还小,还不能明辨是非,会被你带坏了!”
步莲华愤慨地涨红了脸,骂着何卓,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新闻,一对偷情的男女,在车里激烈运动,孩子就在车后座,瞪着澄澈的眼睛看着他们的“疯狂”。
她一哆嗦,赶紧抱紧一一,往路边走,不停地扬着手打车。
这个时间段正是司机们交接班的时间,很难打到车,有个别停下来的,一听步莲华报上地址,都摇摇头开走了。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路程,人家不爱拉这活儿。
步莲华见打不到车,索性倔脾气也上来了,抱紧昏昏欲睡的一一,固执地打算走回家。
何卓的车,不紧不慢地在她身边溜着,要下车窗,冲她喊道:“你心怎么那么狠呢?坐我的车就能把你儿子带坏了?你不累,你儿子不累啊?这都几点了,走回去他都饿死了!”
果然,步莲华低下头,看见一一嘴唇儿都干了,赶紧伸手摸出他身上小书包的水瓶,哪知道是空的。
“上来吧!”
她站定,赌气地瞪着何卓,气鼓鼓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一一被妈妈抱在怀里,又是第一天上幼儿园小班,激动得两只眼睛就像小狼狗似的放着光,两边脸蛋红彤彤的。
“一一坐好。”
步莲华抱紧一一,说完这句话,就把嘴抿得紧紧的,脸色很冷,一副“不打算和你讲一句话”的神情。
何卓也不触她的霉头,专心地开着车,只是唇边有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原来,她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女人,明明总是剑拔弩张的样子,却能叫他心底都温柔起来。
正想着,一一忽然咳嗽起来,声音听起来像小老头似的,原本瞪得大大的好奇眼睛,也不停地上下眼皮打架,脸蛋更红了。
步莲华赶紧伸手,摸了摸一一的脑门儿,惊讶道:“怎么这么烫!”
何卓一个急刹车,将车缓缓停向道边,也伸过手,一摸到一一的小脸儿,他的脸色也变了。
“发烧了呢,你怎么当人家妈妈的!”
他急了,责怪的话语脱口而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个外人。
步莲华也梗起脖子,双眼冒火道:“你说谁呢你!”
她心底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但是步莲华就是这个性格,自己不好,自己知道,可是别人说她,她也不乐意,就是这么个东西!
两个人对视,片刻后,何卓先败下阵来,擦了擦一一额头上的汗珠,重新将车子开起来,前往最近的医院。
步莲华也着急,转过脸来,知道何卓也是为一一担忧,一时间谁都不开口。
她没注意到,两三分钟后,何卓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也有些发紫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地收紧,指甲都抠到掌心里了,何卓不仅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那痛感叫他重新找回了神智,唇哆嗦几下,腾出一只手,捂住左胸口。
车子晃得厉害,一直低头抱着一一的步莲华,终于察觉到异样,抬眼,看清何卓的脸,她大惊。
“何、何卓是吧!你、你怎么了……你停车啊你……”
都这样子,还敢开车,这是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拖上她们娘俩儿啊!
幸好,再往前蹭了百十来米,就是医院了。
车停下,何卓浑身没劲儿,摊在座位上,往后重重一靠,这才发现,衬衫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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