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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知 (舍念念)


  “萧大人让你好好活着,萧家就剩下你了。”野夫有些漠然的说。
  “我要怎么活……要怎么活……剩我一个我要怎么活……”穆清嘶吼的喉咙里都要出血,可是谁也听不到她说的,只是弓起后背将身体里的水分要流干。
  普天之大,熙熙攘攘的有多少人活着,怎么别人就活的那么轻而易举,她却要难成这样。
  “呕……”终是伤心难过极了,张嘴欲呕,呕出一口红。
  野夫终于回头看穆清一眼,然后漠然碎成千片万片,瞬时间他的眼睛也惊出了一片红,再是看不得昔日端庄的挺直脊背受众人叩首的人歪在这里呕血,抬手一个手刀。
  接住软下来的身体,野夫垂眼,穆清合上的眼睛里方才流出的眼泪也还是往下流,沾在嘴边的红还刺眼的人要目眦俱裂,秀挺的鼻端仿佛也是没了温度,只两只眉头蹙在一起,犹自是个伤心欲绝痛到心里去的样子。
  深深的叹口气,抬起手,在空中半天,还是抹去了穆清嘴边的红,伸长胳膊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重新洗手,给穆清洗脸洗手,然后将床底下的包裹重新打开,给昏迷的人脸上手上脖颈上贴上棕色的药皮,看贴上之后昏迷的人呓语不安,知道若是人醒着,该是又要疼的要哭了,兴许现在是不会因为这点疼哭了罢,她有了更伤心的事。
  这是东城临街的一个酒楼二层,推开窗就是大街,现在街上还人来人往的,野夫知道不多会儿这里该是要鸡犬不宁了。
  新皇登基,今天是新皇祭祖祭天日,现在街上一片太平,该是祭祀还未结束,倘若新皇发现放在昭阳殿的尸体不见了,天下怕是又要大乱。
  他是领了一个站着的人走的,皇帝找的是个躺着的人,兴许片刻还是能瞒过去,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出城便是。
  果然,午时刚过,街上兵士喝止声响起,野夫看着时间将穆清唤醒,不及解释,房间门从外面被打开。
  野夫不动声色吸口气,进来的竟是宫里近卫。
  “唔……”适时穆清出声儿,吱吱呀呀张皇失措跟野夫说话,野夫侧身一边招呼进来的近卫一边扶起躺着的人。
  躺着的人脸色发棕还是惊慌失措,和屋里的男人和在一起就像是异族的两口子,那女人还是个胆小的不敢看人的哑巴。
  “奉命找人,多有得罪。”近卫们不若大营里的兵士,都是世家子弟也是讲礼数的,看这屋里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拱了手就要出去。
  野夫木木讷讷将人送到门口关门进来,抢了两步走到床跟前,情急之下抬手捂上穆清眼睛“脸上有药,不能掉眼泪。”
  穆清醒来之后未及动作,就看见门里进来的人,将脸往床里伸伸一阵叽里咕噜,显然也是知道宫里人找的是她,有那么一瞬是想要回宫里的,可是也就是一个转念,待房门关上又是一阵绝望,眼里就已经带了泪水,家没了,人没了,现在宫里的近卫都追出来了,等眼前一黑鼻端一股干涩的陌生气息却是瞬间清醒过来。
  先皇死了,她也是先皇的妃子,亦或,不是,可总也经过人事。
  “放开……”声儿出来,勉强有音,野夫放开手,发现只露着眼睛的人眼里带了冷意和从上而下的冽,那是宫里静妃偶尔露出来的,于是不由自主收回手站好。
  穆清已是清醒,没有恩准,大白天从宫里将一根针带出来都是极难的,更何况这人带了个人出来,不管是死是活,这么大个东西能带出来不知道多千难万难,况且是父亲着人领她出来的,她就算绝望到死,眼泪流干辜负办事的人,也辜负父亲。
  想到萧铎,穆清已是眼泪不受控制,吸口气绷住眼睛,虽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却也是知道要振作精神。
  “受皇子之争牵连,跟随太子众臣,二品武官满门抄斩,五品以上文官下狱充军,太子亲卫谋臣诛连十足,宫里后妃尽数给先皇陪葬,太子一党重臣元老……皆礼遇继续在朝。”
  穆清猛地抬头,萧家经历三朝皆是皇恩浩荡一族荣宠,萧铎更是管至一品,更不肖说还有萧贵妃以及先帝所赐圣旨,那圣旨保萧家一代。
  “重臣里只有萧家……经中宫请求,萧大人免去充军之罪,发配流鬼岛……暂时性命无忧。”
  流鬼岛,极北苦寒之地,荒无人烟,昼长夜短,大片的冻土和荒漠,还有遥远的路途,萧铎已经年俞五十。
  发配流鬼岛,也就只是没将人斩在眼前了罢了,迟早也是要死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朝中重臣都被礼遇继续为官,只有萧家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萧家,萧大人还是他的丈人啊,到底是为什么?
  纵使想破脑袋,穆清也想不出萧家到底在哪里惹了五皇子以至于最后竟是家破人亡发配流鬼,以她爹的为人,就算站太子队,万不能将五皇子惹恼成这样。
  也是,那人办事常人哪里能想透,也许他就只是看萧家不顺眼呢,无论如何,宫里再是不能回去了,如果被找回去,他以何面目对她,大概也还是那样个夜叉脸罢,可她以何面目对他,两人之间隔了数百口人,生身血肉,她以何面目对他?
  “萧大人说,如果皇上驾崩了,后妃们大约是都要陪葬的,如果陪葬的人里没有静妃,他让我一定要将你带出来,他不愿你……为后世诟病……”
  野夫欲言又止,穆清忍了半天的眼泪顿时夺眶,眼泪珠子掉在手背上有一股能将人灼伤的热度,先皇宠妃又事新君,看来她在后宫的那点事儿连眼前这个陌生人都知道,难堪、修耻之极,受了最正统的教习长大,干下的却是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情。
  宫里,终是再也不能踏进半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被现在吓住,,我是写宠文的好蛮! 评好像快过五百了(21号存稿箱)
长梦

  咬牙将脑袋后仰,咽下所有的难堪和修耻,从被窝里将不知何时被脱下的宫服拉出来,别过脸将衣服扔到地上“烧了吧……”她喉咙里勉力在挤声儿,寻常人根本听不懂是何意,可这站着的人却仿佛能听懂,弯腰将地上的布料捡起来包进桌布里。
  脸上手上依旧是针扎一样的疼,穆清原本以为这个世上她是最不耐疼的一个了,可是这会儿她再是不能因为这样的疼掉眼泪了。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看一眼站在窗前的人,看一眼自己手。
  “这是蟾织,有脱胎换骨之功效,无色无味,合易容散日日使用,三年以后容貌大变判若两人。”野夫主动开口,他是个半侧身站在窗前像是听底下街面上动静的样子,只是说话时候他睫毛微颤,没敢看床榻上的人。
  女子的存在本就给这单调僵硬纷乱的世界添了美,美丽的女子合该是给这个美丽的存在填色的,宫里静妃之颜色,世间人少有,可是戴了这蟾织,这颜色终将要褪去。
  蟾织是□□,丝丝密密的将原本的皮肤侵蚀掉,照着□□的多少,要吃骨还是要吃皮,总之终是要骨肉俱换的。
  穆清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闻言就只垂下眼睑,她明白,她若是想要离开宫里,顶着这样张脸是寸步难行,于是就只默默感觉针扎着自己。
  “戌时城门要下钥,酉时三刻我们出城。”
  穆清默然,她的嗓子依旧是说不出话,有音儿叽里咕噜也就省的出那音儿,一时心头有万千滋味思绪纷乱,看眼前人说话沉稳,也就默许,想来若这人真是她爹安排的,那必然是稳妥的。
  “你叫什么……”沉默良久,穆清想起自己还不知这人名姓,挣扎开口,竟是有点调,只是依旧嘶哑模糊,像是经久使用的老推磨,呼噜噜乱响。恐是是三日已过,哑她的药效过了些,或者是存心想把她哑掉的人用的药量不够,总之这会儿终是有点调。
  “我叫野夫。”野夫说话,隔了一段距离看一眼床榻上的人,床上的人长发半落,仰脸说话时脖颈像是鹄鸟一样修长,只露着双眼沁了湿意黑珠子样晶亮,看他的这会奇迹般的有股稚气。
  穆清颔首,一时看这屋里人稳妥稍稍有些慰藉,一时想起萧家一门等同灭门,听见街上来回齐整步伐想起宫里,嘈嘈杂杂的思绪里想不出一丁点往后她要如何生活。身疼心疼,只想逃离这里。
  照着野夫的想法,宫里静妃已经死掉,就算新皇亲自守灵三日,可这也到该下葬时候,一个尸体丢失,找是会找,终不到全城戒严的地步,看到宫里近卫的时候他稍觉得棘手,等看见锁儿楼里的人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野夫知道他们是出不去城了。
  锁儿楼是五皇子缉熙的起点,五皇子是起于江湖,除了五皇子身边人天下少有人知道,他知道。
  果然,申时他去城门周围一转,城门重兵把手早已下钥,森严的戒备仿佛敌军已兵临城下。
  “我们出不去了今天。”
  穆清听完这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出不去一样,有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们去西山相国寺,戌时就走。”因为喉咙勉强能发声儿,先前的嘶吼已经受伤了,遂野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带了纸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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