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皇帝听沈宗正说完开口,他话音未落,却是听见书房门口严五儿的声音,严五儿道“娘娘,您怎的站在这里,皇上在里间呢。”
书房里瞬间一片安静,皇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沈宗正,沈宗正觉得皇上在这一瞬间该是个彷徨的样,先前的狠绝荡然无存。
皇帝没有说话,书房门已经被打开了,穆清披着大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两眼发红盯着屋里两人,严五儿在边上不明所以只躬身让穆清进去。
皇帝直直站在案前,沈宗正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两人也不知书房里的话叫静妃听去了没有,听去了又听了多少,看静妃披着大氅还是个单薄的样都闭嘴站着。
“你们有事相谈我走了。”穆清说一句话便转身,转的过急大氅底下旋起的风都吹得严五儿裙裾一动。
穆清确实听见书房里皇帝同沈宗正的话了。
今日早间她起床伺候皇帝更衣上早朝时候他看起来仿佛心情极不好,往日里早膳都摆在倦勤殿,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没回来,他没来用早膳,穆清便有些忐忑,她总得紧着伺候他才能稍稍心安,于是在心下犹豫许久才着人去问严五儿皇上早间用过早膳没有,得了信儿说皇上还未用早膳便再也坐不住。倦勤殿毕竟是皇上寝宫,小厨房时时备着吃食,她过去收拾了几样便出了倦勤殿。
秋选过后她就没有出过倦勤殿,皇帝书房她也从未去过,后妃主动去前殿该是不成样子,可这几日她偶尔主动给他布菜他仿佛是个高兴的样子,遂也就蒙头不管不顾的提着食盒去书房。
从倦勤殿去皇帝书房要经过一个长长的游廊,虽然游廊中间就是皇帝书房,可绕过去才是书房门,穆清将将走过那游廊时候竟然看见皇帝书房窗户大开,听见父亲的名字耳朵一动,隐约听见皇帝说要将父亲召回来,园子里游廊上都有奴才侍卫经过,穆清听见话脚步不敢听,只走的更急了几分,及至走到书房门口,入耳便是沈宗正说萧家三子如何。
转瞬便是天上地下,先前听见要将父亲召回来,即是欣喜又是感激,转眼便听见灵均落马的消息,一时表情都控制不好却是严五儿从远处跑来要让她进去。
穆清两腿都像是冻住了一点都动弹不得,书房门打开看见里面皇帝侧身站着没有看她,穆清一方以为她来书房皇帝该是不高兴,一方又因为沈宗正的话失魂,魂不守舍丢下那么一句话便是转身要走。
“进来。”皇帝终于出声,沈宗正无声赶紧退下去。
皇帝出声,穆清提着食盒进了书房,书房门一关,室里便是一阵安静。
穆清垂眼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到那头的桌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同皇帝说灵均的事情。
皇帝看她长长眼睫遮着眼睛低头没言语的模样,一时气上心头,简直想将桌子掀翻。
第54章 下药
穆清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好,然后给皇帝布菜,然后就垂首坐在凳上默然无语。
皇帝忍着气坐下拿着筷子半天没下筷,“怎的到前殿来了?”他问。
“听严五儿说你还没用早膳。”穆清喉咙发涩回了一句。
皇帝夹起一筷子鲜笋放嘴里,搅拌两下也就咽下去,然后又拿着筷子不下筷,穆清见他不若以往吃饭风卷残云一般,抬头看他,皇帝正侧眼也盯着她。
“怎么?”穆清犹豫问一句,她将将听了那么一句话,也不知真假,她很不相信灵均是夜里纵马的人,即便心急如焚可还是坐着没问皇帝。问什么,眼下他对萧家不过问便是皇恩浩荡了,她还哪里敢问。
她不问,皇帝却是生起气来,也不知方才她听去了多少,他贸然开口万一她只是将将站在门口呢,皇帝自己自问自答只恨这女人垂着脑袋不言语。你说啊,你有心事你说啊,你同我说啊,你同我问问你那三哥的事情啊,怎的不问,皇帝在心里道。他哪里知道,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他自己,穆清那样的性子,倘若他只是他,她自然会同他开口,可眼下他在他之前已经是皇帝,皇帝两字不抵是天底下最能叫人认命生怕的两个字。
“啪嗒”一声,“不吃了。”将筷子摔在碗碟上,皇帝边说边甩袖站起来。
穆清愕然,怎的好端端他又是个生气的样子,平日里但凡吃饭时候,他总就是个大嚼大咽的样子,今日怎的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皇上,朝政繁杂,不吃饭哪里能行。”穆清垂眼温声道,如若不是她还是个眼圈发红的样子,皇帝真就坐下要开始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你出去罢!”皇帝不耐烦,看她抬眼眼里带了仓皇和藏都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一时痛心一时又愤恨。
穆清见皇帝已经坐在案后开始翻折子,便默默将食盒收拾好要出去,于穆清而言,安分照顾皇帝的饮食起居时刻关心着他的情绪已经是她能想出来最无上对待皇帝的方式,总不能让她如先前那样还对着他横眉冷目砸书摔杯子罢,先前他到底还是个皇子她是先帝后妃,她能想出来的寻常人家贤惠妇人对待丈夫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奈何皇帝总也是阴晴不定,她不能钻进他肚里知道他心意好备着他情绪生变时候她也随机应变。
她不是他肚里蛔虫,遂皇帝叫她出去她就出去,至于灵均的事情,穆清虽然脑里告诉自己灵均决计不是干出那样事情的人,然心里还是着急还是担心,这时候忍不住就想起在宫外的时候,在宫外的时候她若是能着人打听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只恨这时候在宫里,也不知灵均生死消息是真是假,那舅爷又是谁。
她开门出去,皇帝看她背影消失在闭合的门缝里,看她满腹心事的从门里出去,挺着脊背像个能移动的竹竿子,皇帝咬牙站起来,先是将严五儿叫进来劈头扇了两巴掌最后一脚蹬出门外,然后对着还躺在地上一脸委屈的严五儿说叫清丰进来。
严五儿被皇帝劈头盖脸一顿打压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皇帝也不说只满脸狰狞恨不能杀了他,严五儿连疼带气被打的直哭,原来想着找着静妃皇帝便能多少像个正常人,眼下看来是他想错了,他就是个混账王八蛋,想打人就打人,现在还精进了,打人都不给理由了!
严五儿趁着没人的时候边哭边骂皇帝,看见有人的时候又挺直腰杆,一路委委屈屈去了太医院将回去没多少时间的院首又给请到了书房,期间严五儿哭哭啼啼的同院首说有没有药能医医皇上脑子,清丰拍了拍严五儿肩膀道一句“皇上脑子无药可医。”便就径直往前去了,徒留严五儿在后面哭啼,觉得自己真是要没法过活了,他是压根不知他擅自离开书房门口发生了什么。
“你同我好好说说今早你带来的东西。”皇帝坐在案后满脸阴郁,他是绝对不会对清丰说你说的对,那女人就该是性子不好将所有东西都藏在心里以至于不长肉,只是端着帝王威仪叫清丰给他好生说一番人家今早的建议。
清丰于是如早上一般一通好说,皇帝坐在案后仔细听了好半天。
“若是超过三个月没换?”皇帝道。
“前尘往事俱都忘尽,返璞归真如同幼儿。”清丰话一出口,便看见皇帝眼睛一亮,仿佛直欲让静妃变成个傻子,清丰捋了捋胡须认真想了严五儿说的话看要不要试着给皇帝医医脑子,脸上却是带了严肃“皇上,返璞归真如同幼儿意思是心神俱都被吞噬,如若情况生变,便是要七窍流血而亡,万不能超过三月。”
“哦。”皇帝悻悻应了一声,心道让她变成个傻子也不错,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她什么不会他便手把手教她,他有的是耐性,皇帝还因为这样的想象生出一点兴奋来。被清丰义正言辞告知人会七窍流血而死便打住了那心思,想着最先他看见她的时候,她端庄美丽浑身都透了生气与富贵,仿佛是个香馥的牡丹花精瞬间将人心神都摄走,那时候她仿佛通身都是照着阳光的,仿佛枯木都能在她身上发芽,若是她长回那个模样,即便是个傻子大约也是个很惹人爱的傻子。
“让她用了罢。”皇帝端坐良久终于说道,清丰便就下去了。
清丰从皇帝书房出来之后对于自己今日的举动有些后悔,无端夺走别人的时间让她活成她不想过活的那样,该不是个好的方法,可眼下皇帝既然开口,便也毫无办法,况且静妃真是太瘦了。
晚些时候,皇帝正在书房里看折子,严五儿却是慌慌张张来报,“皇上,静妃娘娘发热晕过去了。”
皇帝摔了笔起身往出走,他已经在书房里踱步好长时间,生怕倦勤殿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毕竟清丰是头一回用那东西,出个差错也不无可能。
皇帝阴着脸大步往倦勤殿走,一进殿便看见殿里是一团乱,奴才们在殿里殿外四处乱走动,吓得都是一脸土色,皇帝正是要出言呵斥,清丰却是在他后脚赶到倦勤殿。
他一进来直奔床边,也不管皇帝的模样,只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一碗黑红药汤子往静妃嘴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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