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凑在嘤鸣耳畔低声道:“豆面卷子,又叫‘驴打滚’。”
哦,嘤鸣这才恍然大悟。驴打滚,她也吃过,的确是口感粘糯又香甜可口的点心。是用黄米面抹上赤豆沙卷起来。再裹上一层豆面蒸熟的小点心,因为豆面是黄色的,就像是驴子打滚滚了一身黄土。所以叫驴打滚。
嘤鸣不禁笑了,遥遥瞧着愉嫔与五阿哥之间,倒才像至亲母子。五阿哥叭嗞一口在愉嫔脸上亲了一口,软软道:“最喜欢额娘了!”
嘤鸣听得一怔。五阿哥管愉嫔叫“额娘”?那娴妃……
小孩子是好哄,那也得看谁付出的真心多。
嘤鸣没有上去干扰。抱着猪妞便渐渐远走了。五阿哥以后会渐渐长大,谁对他好,小孩子自己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娴妃……怕是白担了个养母的虚名了。
娴妃这会子怕是只顾着调教妍贵人争宠了,连儿子这个最要紧的依靠都给忽略了。瞧五阿哥和愉嫔之间的亲昵。显然不知道是私底下亲近了多少回了,娴妃竟还懵然无知。
日头渐渐灼人,嘤鸣怕猪妞晒坏了。便抱着她回长春仙馆了。
回去才晓得,皇帝已经下朝过来。正在她书房中呢。嘤鸣把撅着小嘴打哈欠的猪妞交给孙嬷嬷抱下去,便独自入内。
皇帝正坐在翘头案前,一张张翻开着她近来练得字,自打入宫,嘤鸣便搁下瘦金体,专注写董体字。这种字端正秀雅,倒是越写越有味道,比起瘦金体的锋芒四溢,董体字十分内敛,只有写得久了,才能品出其味来。
只不过单纯练字难免无趣,嘤鸣便托付娘家哥哥修齐替她弄了几本话本小说,一边看一边抄,慢慢品味内中意境,倒是能添些趣味。
皇帝打趣道:“怎么抄起《喻世明言》来了?”
喻世明言,是三言二拍的第一部话本小说,共计四十卷,一卷一个别有教喻世人意味的小故事。嘤鸣已经照着抄写了大半了。
嘤鸣笑着见了个福,走上前道:“只是觉得这个有趣些。”
皇帝轻轻颔首:“的确有趣。”他便抬眼打量着嘤鸣,问道:“鸣儿最喜欢哪一卷?”
嘤鸣想了一会儿,便道:“里头的确有几卷的故事极好,譬如——”嘤鸣旋即眉眼睨了皇帝一眼,便娇声道:“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盯着皇帝那张愕然的脸,嘤鸣笑容愈发灿烂,仰头咯咯大笑一通,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天底下若论薄情,哪个比不得过皇帝?这般指桑骂槐一通,嘤鸣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皇帝的脸却渐渐沉了下来,他磨牙道:“怎么?鸣儿是觉得朕亏待了皇后吗?”
“嗯?”嘤鸣不由一呆,关皇后什么事儿?
额……一想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情节,也便明白了,这说的是一个读书人、一个上门女婿,靠着岳父接济,考得功名做了官,却嫌弃糟糠之妻金玉奴,杀妻不成,反被金玉奴棒打一通的故事。
嘤鸣摸了摸鼻子,小声儿地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皇上也不是上门女婿呀。”
“嗯?”皇帝声调上扬,眼里透着危险的意味。哼,上门女婿?你倒是真敢比喻啊!!
嘤鸣缩了缩脖子,头皮有些发麻,皇帝这种生物果然疑心病够重!她说的重点是“薄情”好不好呀?怎么就想到薄待发妻上头了?!
可如今,皇帝对皇后的确是十分薄情冷待,所以觉得嘤鸣是在影射他。
嘤鸣低头看着自己鞋尖道,“我没说皇后,是我自己呢……”顿了顿,又继续道:“是臣妾自己想当然了,明明说得是抛弃糟糠的事儿,可再糟糠也是妻,臣妾一个妾室的确不该往自己身上扯。”
皇帝听得心头一软,皇后不贤,曾经更是用心险恶地加害鸣儿的孩子,鸣儿怎么会替皇后来讽刺他呢?!
皇帝怜意大盛,语气不禁温柔了许多:“的确是你想多了,朕纵有薄情之时,但何时对鸣儿薄情过?”皇帝抬手轻轻理了理嘤鸣松散的鬓角,“何况,朕从前就说过,在朕心中,皇后也不能与鸣儿相较。这六宫嫔妃俱是朕的妾室,但鸣儿不是。”说着,皇帝将她揽入怀中,异常柔情缱绻。
嘤鸣这才露出了笑容,“皇上这几日怎么不去万方安和殿听妍贵人抚琴了?”
皇帝呵呵笑了,“你若一日不吃味,朕倒是要觉得稀奇了。林氏琴艺虽好,听多了也是会叫人腻的。”说着,他用手背轻拂过嘤鸣的脸颊,“唯有朕喜欢的人,才怎么都不会腻。”
喜欢的人吗?
皇帝从前还不是很喜欢慧贤贵妃高氏?不还是终有腻了的一日?
纯嫔、嘉嫔年轻娇嫩的时候,不也得到过皇帝的喜爱?如今还不是只能靠年轻的新人帮着笼络皇帝?
皇后刚嫁入藩邸做宝亲王嫡福晋的时候,不也有深得皇帝喜爱、举案齐眉的恩好日子,如今皇帝对她只有冷淡与厌恶了。
皇帝也时常会喜欢某个女人,但这喜欢终究是有保质期的。
嘤鸣要做的,便是尽量延长保质期,却不敢奢望,这份喜爱会永远不变质。
嘤鸣轻轻伏在皇帝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柔柔道:“宫中三年一选秀,年轻漂亮的新人永远不会断,而臣妾……终有老去的一日。待到臣妾满脸皱纹之时,臣妾不敢奢望皇上依旧喜爱臣妾老去的容颜。”
“朕比你大十三岁,真有那一日,朕会比你更老、脸上皱纹更多。”皇帝轻轻提醒道。
嘤鸣低低一笑,似是叹惋:“先帝晚年的时候,陪伴身旁的是年轻美貌的谦太妃,而非太后、裕贵太妃或者其她年老的嫔妃。”——皇帝这种生物,哪怕垂垂老矣的时候,身边宠爱的也永远只会是年轻娇嫩的嫔妃,而不会是糟糠旧人。或许这是男人的秉性吧,不管自己多老,喜欢的永远是年轻的女人,而非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鸣儿,朕不是皇考。”皇帝无比郑重地道,他凝视着嘤鸣精美无暇的容颜,格外认真地道:“朕喜欢的是鸣儿,不是鸣儿的容颜。”
嘤鸣在此伏在他怀中,低低道:“皇上不必对臣妾承诺什么,臣妾将来若有一日因为老去而失宠,不会怨皇上的。这宫里,有太多红颜未老恩先断之人,臣妾年轻美貌之时,能留住皇上的心,便已经很满意了。”——譬如庆嫔,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过起了守活寡般的日子,还有嘉嫔、纯嫔,都还不满三十,虽然肌肤不够娇嫩,但还没有老去呢!
“你呀……”皇帝长长叹息着,“怎么总是不信朕呢?”
嘤鸣垂下了眼睑,那你该数一数,你自己到底食言了多少次!一个屡次食言之人,谁还会傻乎乎继续相信呢?她,不算太聪明的女人,但也绝不是傻子!她比别人的优势,便是自己的清醒。
然而,嘤鸣没有继续说什么,只乖巧地伏在皇帝宽阔的胸膛上,无声无息。
皇帝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她脑后平滑的燕尾髻,他低头嗅着她发间桂花油的馥郁幽香,亦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212章、后妃交锋
许是因为那日的“表白”,皇帝看她的目光愈发深邃含情,也来长春仙馆愈发频繁了,倒是叫进宫一来一直神的宠爱的妍贵人林氏面临失宠危机。
一个月下来,新晋三大贵人(端贵人、秀贵人、妍贵人)三人侍寝的次数竟是差不多,而嘤鸣得皇帝之宠眷遥遥领先。
以宫寒为由,每日中宫请安,嘤鸣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虽然少不得落下个恃宠而骄之名,可皇帝不介意,只宠溺地对她笑,皇后更是连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大约是因为她“不能再有生养”的缘故,太后那里也没有斥责什么,只安心在澹泊宁静殿吃斋念佛。娴妃虽然有些不快,可她失宠、妍贵人也有些受了冷落,也只能忍着。
入了八月,天总算稍微清爽了些。在这清爽的时节里,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前朝有朝臣奏请皇帝重开木兰秋弥,皇帝已经准了。
木兰秋弥是圣祖康熙也创下的制度,圣祖爷在位六十一年,木兰行列足足有四十一次,基本上他亲政以后,年年都去!雍正登基以后,忙于清理大清帝国这棵大树上的蛀虫,虽然有心木兰行猎,可一直没有机会,最终累死在了皇帝的宝座上。然后四爷他儿子小四爷登基了,如今朝堂也渐渐安稳,的确是时候重开木兰秋弥了!
嘤鸣听到这个消息,可以说非常激动!她知道,乾隆这个皇帝,绝对是在京城呆不住!圆明园这地儿虽然不错,但也留不住这位的心!木兰秋弥只是个开胃菜,将来还会有六下江南呢!以后出去旅游的机会多了去了!
可是——对于她而言。最大问题就是猪妞了。要是把闺女托付给旁人,嘤鸣着实不放心!可若带去,只怕皇帝要不放心了!唉,愁人啊!
可嘤鸣没愁太久,第二件大事发生了,
春泽堂的端贵人西林觉罗氏被诊出有孕了!!
端贵人侍奉皇帝不过两月有余,总共侍寝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远远不及汉军旗出身的妍贵人。甚至比江浙巡抚庶出之女秀贵人都要少侍寝一两次!然而,她最先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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