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膝盖里的脸没有表情,抓住裤腿的手指却已经深陷了下去:“我不是。”
黑衣的君隐尤如无处不在的魑魅魍魉,齐麟既畏惧他,又无法不受其吸引。因为只有他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强大,纵使明知很可能会堕入深渊,他也依旧义无反顾。
齐麟反抱着自己的双肩,尽量控制住自己发颤的身体,拒绝与君隐继续待在一起:“你出去。”
“你在怕我?”君隐似有若无地轻轻一哼,“真正点火之人是你吧?”
齐麟仿佛突然受了刺激:“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插手?!”
齐麟瞪视着那张看不见表情的面具,银色的鬼面遮掩住君隐的表情,谁也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又或者说君隐根本不会因齐麟这样的小鬼头对自己张牙舞爪而受到激怒——他根本不把齐麟放在眼里。
“恨我吗?”
君隐语气很平静,但那张银面在月夜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令齐麟下意识瑟缩。齐麟狠狠地握住双拳,企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而没有理智。
“齐麟,有些时候有些事如果你不付出点什么,不果狠地下手便什么也不会得到。你想要那个丫头,却畏缩地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观望,那便一辈子也别想得到。”
君隐的语气很平淡,但他的话却掷地有声。齐麟脸色很难看,甚至有些崩溃。今夜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趁人不备点火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鬼使神差地点着了火,当那群男人因为烫伤而扔下烟花逃跑时,他心里很痛快。他想,这样一来大哥的计划就会泡汤了,他也没理由再扣住小鹿姐姐,这样她也许就会去找他,回到他身边的。
他原本只是想让烟火耗尽,他本无意伤人。可是等到有人来救火的时候,君隐却突然告诉他——
‘这样远远不够。’
他当时并不明白这个‘远远不够’是什么意思,直到君隐引爆了什么,促使那场大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令更多的人受到牵连,他才真正意识到所谓‘远远不够’是这样一个意思。
可是来不及了,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死伤越来越多,浓烈的烧焦味、凄厉的惨叫声变得异常可怕,艳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大片夜空,将一切照得通明澄亮,可那里仿佛就是一片地狱,煎熬、痛苦、惨烈。
君隐问他是否恨。恨谁?始作俑者根本就是他自己,凭什么去恨别人?
“你太天真了。”君隐告诉他,“仅仅施以微不足道的小手段是没有用的。”
君隐居高临下,一眼睥睨:“如果你还是那么天真,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自食其果的那一天恐怕你将连‘后悔’二字也不配。”
君隐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寝屋内,齐麟紧紧地、努力地抱住自己。他面无血色,看上去疲倦得难以忍受。他稍稍抬高视线,发现桌面上还摆放着自己准备了一整天的面汤,早已冷却发,入不了口了。
如果不是因为嫉妒与怨恨,他就不会鬼使神差地点火,这样一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若要将小鹿姐姐拱手相让,他不愿意,他死也不愿意。
齐麟想,迟早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堕魔吧?
麻木与空虚无声蚕食齐麟的心口,冰冷的手脚仿佛失去了触感,所以当有人猛烈地摇晃他的身躯时,茫然的齐麟甚至还无法从眼前的无尽灰暗中回过神来。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逐渐传来,越来越响。齐麟双耳轻轻颤动,缓慢地抬起双眸,双目的神采逐渐恢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他低哑地呼唤:“小鹿姐姐。”
小鹿几乎要被齐麟这副模样给吓坏了,她听说发生大火的现场有人看见齐麟,听说他被牵连其中,一想到他会因为那场大火烧伤,小鹿的整颗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攥扯捏碎,几乎都要失去呼吸。
她几乎忘记了对火的恐惧,下意识地冲出去寻找齐麟。仁心院里挤满了受伤的人,有的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奄奄一息,烧伤的痕迹很恐怖,耳朵不断能够听见苦苦呻|吟和求助,一切仿佛回到了前生最后一夜的那场梦魇。
小鹿很害怕,潜意识里她畏惧这样的画面与场景,她难以想象白皙干净的齐麟会因为这样的大火毁得面目全非,她难以想象那样的痛楚这么小的齐麟如何能够承受得了。
她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齐麟,这一种的煎熬恐惧几乎磨光她的意志。直到她来到玫玫院,直到看见齐麟,心头的巨石得以卸下……
“你可算有反应了!”小鹿如释重负,抓住他双肩的手还在发抖:“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你来了。”齐麟恍惚呢喃,伸手拉住小鹿的衣襟,轻轻地倚向她的怀中,缓缓地闭上双眼:“你终于来了,太好了。”
闭上双眼的一刹那,齐麟彻底明白君隐的意思。有些时候有些事,如果你不努力去争取,一昧地逃避退缩是毫无用处的,如果能够让小鹿姐姐回到他的身边,那样……即使堕魔也无所谓。
小鹿微微怔忡,她突然有些明白齐麟那个‘终于’是什么意思。因为发生了这样的大混乱,她浑然忘记之前她俩所定下的约定。她明明答应过他一定会来的,可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是否就要失信于他?
小鹿心底满怀愧疚,搂住他的双手一紧。齐麟忽而瑟缩一下,小鹿连忙松开手查看,这才发现齐麟的手背是一片通红的烫烧。本该有些病态的苍白肤色如今仿佛染上大片胭脂通红,但却完全没有落粉胭脂的赏心悦目,那片烫烧的颜色已经红得过深,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起了脓水,不知什么时候蹭破流脓,有溃烂的迹象。
这样的伤口瞬间让深埋于心底的记忆尽数疯涌而出。小鹿浑身发颤,烧伤很痛,真的很痛。她经历过,所以这辈子才会更加畏惧到难以忍受。
‘啪’地一下,小鹿直觉一根名为‘理智之弦’已经彻底断裂,她毫无征兆地夹抱起齐麟迅速往里屋跑,将人扔到床里之后,疯狂地掀床扒拉,床褥、枕心、一件两件、七零八落……终于,她找到了一个小药罐,正是原来给齐麟抹伤用的。小鹿二话不说,拿起药就抹,一层两层三层……绿油油的膏药有薄荷的作用,凉丝丝的感觉渐渐缓和了烧伤所带来的灼烫感。
从小鹿将他抱起来之后,齐麟就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他静静地看着小鹿的动作,渐渐地,他注意到为他上药的手正在颤动着。
齐麟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小鹿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为什么沉默?齐麟悄悄将目光逐渐上移,看清小鹿的脸,突然呆住。
……她在哭。
☆、面条可好吃了
哭?
齐麟茫然地看向她:“小鹿姐姐?”
小鹿咬着发颤的唇瓣,控制不住声音的发抖:“对不起。”
含着泪水的双眸恍如荡漾的水,清澈、透明,没有一点瑕疵。齐麟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在想,她的眼睛很漂亮。哭泣的眼睛美上数百、数千万倍,可他一点都不希望小鹿哭泣。
她总是很坚强、很能干,他没想过她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齐麟想到当日在山上,小鹿因为那个‘师父’掉了眼泪。这一次,她的泪水是否因为他?
“为什么要哭?”齐麟轻轻擦拭她的眼泪,试图将那些不断滑落的泪水一点一滴地擦干。
小鹿默默地掉眼泪,脑袋一垂,轻轻地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哭相。她很丢脸,竟在比自己还小的人面前哭了,竟在齐麟面前哭了。
齐麟笨拙地张开双臂想要好好地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以现在的他的胸膛却并不足以支撑以及怀抱小鹿。
“不要哭。”他只能轻声安慰:“你不要哭,我难受。”
就算他的胸膛很单薄也并不够宽敞,可小鹿愿意依靠。她吸了吸鼻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唔。”
有一瞬间她害怕得要死,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她不知道究竟是前生的阴影使然,还是对齐麟的愧疚驱使。她害怕这种伤痛,她害怕死,她害怕齐麟因她而死。
如果今天齐麟死于这场大火,她一定会难过得疯掉。
齐麟不知所措,他轻轻拍着小鹿的背脊,就像那一次小鹿也是这样安慰哭泣的他时。这样的无心之举似乎令小鹿得到了一时的缓和,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依偎在齐麟身上的举动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与依赖,这让齐麟感到心头一热。
直到小鹿抹了把泪,感觉哭完以后舒坦许多,才慢吞吞地推开齐麟。这么四目相对,小鹿反而有点窘迫:“我刚刚是不是很糗?”
齐麟摇摇头:“你在发抖。”
小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齐麟牢牢地握在他的手心,指尖的颤意轻而易举地传送给齐麟。小鹿讪然道:“我怕火。”
“火?”
小鹿想了想:“具体来指也不是火。就是……我小时候被烫伤过,那种感觉很痛很痛,痛到那种体会深刻地植处我的记忆里面挥之不去,所以潜意识里很惧怕看到烧伤、烫伤……呃,还有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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