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在外游荡了一天的顾金山回来,蔺氏就把其兄病重的消息跟他说了,顾金山一听就说得让他们一家人尽快搬走,这还在年节上呢,要是蔺秋亮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太不吉利了。要是真出了事儿,不但老太太和老太爷那里不好交代,就是长房那边也不好说话。
蔺氏叹气:“这都怪我,今日不该把我大哥家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房契给他们拿过去,我大哥看到了,太激动了,然后就那样了。我本想他看到他输出去的宅子和铺子都回来了,会心情好些,早些好起来,谁知道倒还因此病重了……”
“你说啥?他输的宅子和铺子都回来了?”顾金山陡然拔高了声音问。
蔺氏就把儿子世荣如何想法子弄回来了其兄输掉的宅子和铺子的事情对他说了,他听完后跟世荣一样的说法,那就是要让蔺秋亮把自家花出去的五十两银子还来,说自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况且,他们投靠到顾家以后,这半个多月让他们住,让他们吃,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了,他是我唯一的亲大哥,遭难了,我不可能不管他。你给我少废话,一边儿去,早知道不跟你说这些了!”蔺氏生气道。
顾金山梗着脖子大声道:“我们顾家算是对得起他了,也管了他了,你不想一想,世荣辛辛苦苦帮他弄回了输掉的林荫镇的产业,少说也值好几千两银子吧,一分辛苦钱没管他要,只要花掉的五十两银子有什么错?好,你不去说,我去说,顺便让他们今晚就收拾收拾,明儿给他们派个车,送他们回去。”
蔺氏听完,觉得丈夫的态度虽然不好,可是话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就没吭声儿。
顾金山见状,哼一声,一甩袖子,还真走出去了,到他舅子蔺秋亮住的那边屋子里去了。
蔺氏没拦他,有些话她不好说,让丈夫去说要合适些。她想起了自己前不久为了世荣买纸张笔墨的七两多银子跟丈夫大吵一架,闹了好几天的事情。世荣为了弄回来他舅舅的房子和铺子绸缪奔波,到最后这房子和铺子弄回来了,要是别的人家,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五百两银子都愿意给的。现如今,似乎去要回来那帮忙请客花掉的五十两银子也是应该的。不能够因为他是大哥,自己这个妹子帮了那么大的忙,反而要吃亏的。五十两银子,嘴|巴里面说得轻松不要了,可自己的女儿嘉珍和儿子世荣两个人一年下来的月例银子也才五十两呢。她对儿子说算了,可心里未必真想算了。
顾金山走到蔺秋亮的屋子里,蔺秋亮吃了郎中的药,才醒过来一会儿。
见到顾金山,他想要跟他拱手打个招呼,可动了动,却是虚弱地抬不起手来。
顾金山站在他床前,把来意直接说了,末了,道:“回去好好过,不要再赌了,要赌也赌小点儿行不。你看看我,我虽然也赌,但赌得小,一场下来,输赢不过几两银子。这么一来,能玩得久些。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记住喽,别弄得自己的妻儿都跟着你遭殃。”
蔺秋亮被他这个妹夫训了一顿,有些觉得没脸,又剧烈咳嗽起来。
顾金山害怕染上这样的咳嗽病,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脸上现出嫌恶之色来,匆匆地转身离去了。
他走后,安氏才忙进去,端了药给蔺秋亮喝,蔺秋亮喝了药,才稍微止住一点儿咳嗽,他喘着气,捶着床对安氏说:“走……明儿一早咱就走……还有,把你那一对儿陪嫁的金镯子留下来给他们,抵五十两银子……”
话没说完,一口血从伴随着咳嗽声喷了出来,把安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应承了他,然后掏出手帕来给丈夫擦嘴,见到那一手帕的血,安氏的心都凉了……
次日,安氏找到蔺氏,把手帕里包着的那一对儿金镯子递给她,说要不是手上拮据,一定要好好感谢世荣帮忙,帮他们一家人弄回了林荫镇的老宅和铺子。不过,等到回去日子安稳下来了,她一定会攒些钱来给世荣,以表谢意。
蔺氏推了她递过来的那一对儿金镯子好几回,最后才勉为其难收了,不过,她也对安氏说了,不要再攒钱来感谢世荣了,世荣做的都是他该做的。还说,他们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进城来找她,都是一家人等等。
安氏点头应了,蔺氏和嘉珍才送他们一家人出门儿。
看到舅舅一家人坐的马车走远,嘉珍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可嘴|巴里又觉得不是滋味儿。
原以为舅舅一家人回去就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了,结果才过完年,嘉珍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打算次日去长房那边自己的挽月居拾掇拾掇,第二日就去家学里上学的时候,她娘收到一封从林荫镇来的信,信里面直接报丧,说是她舅舅在昨日病亡了。
蔺氏收到这封信后伤心得哭了,说她只有这么个大哥,这就去了,然后怪自己没有把大哥照顾好,特别是前些日子大哥一家人投奔顾家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对人家。
嘉珍只得安慰她娘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了。
蔺氏紧接着就派人去把丈夫找回来,然后略微收拾了下,就扭着他一起去林荫镇吊丧。
至于世荣和嘉珍,则是嘱咐他们不要耽误学业,该去上学就上学。
两个孩子答应了,各自回屋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上学。
嘉珍收拾了书本衣物,带着自己的几个丫鬟先回了在长房那边的挽月居,有好几日没在这里住了,雁荷等丫鬟自然又是好一番打扫。丫鬟们在打扫,嘉珍就避了出去,直接去找嘉宜了。
嘉宜那时候也没看书也没做女红,就只是在炕上歪着,和身边的几个丫鬟在那里说话,见到嘉珍来了,这才坐起来,请嘉珍在炕头上坐下,接着再让丫鬟们烹茶上攒盒。
“明儿又要上学了,觉着这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过去了,我都没睡几天懒觉。”嘉宜懒洋洋道。
嘉珍微微一笑说:“我倒觉着上学比窝在屋里好,特别是又能跟三姐姐一起胡混了……”
嘉宜呵呵笑出了声:“你就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啊?”
嘉珍摆手,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跟三姐姐一起上学才好玩。”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嘉宜就问嘉珍:“你咏兰表姐过完年上学吗?”
关于嘉珍的舅舅那一家子的情况,嘉宜也从嘉珍的嘴|巴里听到一些,所以才会这么问。她想,要是嘉珍舅舅一家人就在顾府东路二房那边住下来了,那咏兰是不是等到家学里开学,也要去上学呢?
提到咏兰,嘉珍本来脸上还有的一点儿笑立即就没了,她叹口气告诉嘉宜:“我舅舅昨儿过世了,我娘还有我爹都去林荫镇吊丧了,还有我咏兰表姐他们十二就回去了。”
“回去了?你是说他们回林荫镇了,不是说……”
“后来,有人帮忙帮着把我舅舅输掉的老宅和铺子都要回来了。”
嘉珍当着嘉宜的面,也不好说出来是她哥请了大哥世平吃饭,求他帮忙,然后世平找了虎贲卫里面的人才弄回来了她舅舅家的房产,故而她只是含糊说别人帮忙。
“十二才回去,算一算今日才十六,怎么会那么快?”嘉宜问。
嘉珍摇摇头说她不知道,只是她知道一点儿,在离开顾府之前,她舅舅的病就挺严重了。
“算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三姐姐,咱们来下棋如何,今年放年假,我看了些棋谱……”
“你还是饶了我吧,本来我的棋艺都不如你,你又看了棋谱,恐怕我更不是你对手了。”
嘉宜不愿意下棋,嘉珍只得提出那绣荷包算了,嘉宜这才同意了跟嘉珍一起绣荷包混时间。
那边厢,蔺氏跟顾金山去了蔺荫镇吊丧,才晓得原来她大哥回到林荫镇后,那几个被逼吐出来赢走他老宅和铺子房契的人雇了人来天天在蔺家老宅门口骂,说蔺秋亮是个小人,输出来的东西又找人弄回去,不像男人,还叫镇子上的人都不要去他家的铺子上买东西了等等。
蔺秋亮本来重病在身,天天听着外面的人骂他心黑,断子绝孙之类的话,哪能不生气。
所以又气又病之下,回到林荫镇老宅后,没过三天就一命呜呼了。
即便在顾金山和蔺氏到达林荫镇蔺家老宅的当日,他们还看到了蔺家老宅门口被人泼了粪,还有几个闲汉在那里扯着嗓子骂蔺家的人。
蔺氏见状非常气愤,斥责那些人太过分了,人都死了,还在人家门口闹。
其中一个闲汉就说:“这屋子本来就不是他的屋子了,他住进去死了那是活该,这就叫做恶人自有天收!”
蔺氏质问他:“什么叫恶人自有天收!我大哥做什么了,你们这么说他?还有这蔺家老宅在蔺家人手上传了百年,怎么就不是他的屋子了?”
“原来你也是蔺家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年前已经将这宅子和另外两家铺子都输了吧?可他后面竟然用卑鄙的手段把输掉的房子又弄回去了,这样不讲信用阴险之人,不配在林荫镇住下去!”那闲汉振振有词道。
蔺氏被这话呛住,只是狠狠地瞪了那闲汉一眼,顾金山忙在一边推她,让她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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