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身边有个眼生的丫头,扶了叶文心,又问石桂:“妹妹身上可有干净的绢子。”石桂赶紧拿出来,连着颈项里头系着的丝巾也一并也解下来给她,荷包三事全给了,身上什么也没能剩下。
这个丫头才刚一直不说话,几个丫头都在哭,接了东西胡乱堆着,她一样样捡出来,把小袄给叶文心穿上,两件暖背心分给了六出玉絮,两床薄被子一床垫一床盖,几个人挨在一处,互相搂着。
这会儿才十月里,后头两个月更冷,这屋子三面土墙,另一面是空的,风雪来时根本就挡不住,这才下点细雪,就已经落到栅栏上,等真个大雪,还不知道怎么个冷法。
丫头婆子,斗室里头关了十好几个人,石桂拿眼儿一扫,没见着冯嬷嬷,问了玉絮,玉絮摇摇头:“她在路上就没了,没烧没埋,扔到水里去了。”
冯嬷嬷的儿子俱是得用的,叶益清的事还没判,她那三个儿子便已经倒了霉,她自打叶氏的事上发了财,就没过过苦日子,哪里经得住挨饿受冻,客死异乡。
石桂想到琼瑛,再想到冯嬷嬷,有话说不出,纵主家犯事,可六出玉絮这些丫头却没犯过事,如今也被一道关着,真个抄家流放,她们又怎么办?
叶文心也不问父亲如何,春燕也不知该不该说外头换了三任主审官员,便是因为叶益清咬得太狠,他先还抱着饱着侥幸,等眼见换过三任主审官,自知圣人是必要他死了,既然不能活了,张嘴便把一串有干系的全咬了出来,这些个口供送到圣人案前,圣人的怒火一日比一日盛,还申斥了太子。
牵一发动全身,金陵城里也不是人人安稳,户部盐运司抓了几个人,盐引就是从这些人手里出来的,这一院子关着的便有这些人的家眷。
瑞叶拿了石桂的小梳替叶文心通头发,这时候还有什么花容月貌,押在屋里不见天日,在船上的时候还能讨着些水擦擦手脸,在这儿一应全无,人又瘦又干,哪里还有半分原来出尘的影子。
外头狱卒催促一声,春燕收了食盒,两个一步一回头,石桂眼见得叶文心又阖上眼靠到墙上,心里一阵阵的翻腾,冷风一卷,她身上的单衫哪里挨得住,抱了胳膊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们还没走出去,就见有个丫环模样打扮的女子从狱卒房里出来,手上端了托盘,里头有一碗冒着烟的热水还有两个馒头。
领路的狱卒见着她就嘿嘿笑两声,她却充耳不闻,径直往一间门前去,把水给馒头递进去,里头半晌没有声息,那丫头抖了唇儿,低声求了一句:“姑娘,姑娘吃一点罢。”
石桂春燕绕了过去,这才听见里头一声呜咽:“见你这样,我不如死了。”石桂恻然,那狱卒咂咂嘴儿,春燕身上能给的全都给了,这会儿看着这样,心里不忍,把婆子耳朵眼里的银葫芦讨要了,银镯儿银簪子俱都拆了个空,使钱让他们一间屋子给一碗热水一口热食。
狱卒东西接了,嘴上却没停:“她们哪个可怜?吃穿的时候受用了,这会儿落大狱倒可怜了?依着我说,就该刮一层叫咱们受用。”
石桂拳头攥得紧紧的,忍着一口气,这些人生死荣辱都系在狱卒身上,不用私刑也有百来种法子折腾她们,她忍了气不说话,死死咬着嘴唇,到了门上车,也还没缓过劲来。
春燕忧心忡忡,叶氏若是知道这番情态,只怕病势更重,扫一眼石桂,她鼻头眼眶通红,要瞒也瞒不过去,自家怕也是这个模样,又再吩咐一声:“见着太太万不能露出来,表姑娘如今可就靠着太太了。”
要是叶氏真个病得起不了身,还有谁来替叶文心周旋,石桂咽了泪:“我知道轻重,表姑娘的事可还有转圜?”
春燕看看她:“但凡有法子,太太也不必如此,她心里才是真的苦呢。”
石桂不再说话,她缩在车里也浑身发寒,车帘儿一动,外头就灌进冷风来,到了地方下车,身上已经没了热乎劲,手指尖都是凉的,回了鸳鸯馆,淡竹石菊两个正等着,春燕身上还好些,石桂是从头到脚全是单的,淡竹“哎哟”一声:“这是怎么了?”
石桂摆摆手,一看就是哭过的,淡竹也跟着心酸:“里头,可是苦得很?”以她也想像不到,石菊取了件小袄出来,给石桂套上,跟着春燕往屋里回话。
叶氏屋里头坐着余容泽芝,见着春燕回来,张口就想问的,余容拉泽芝,这模样看着便不好,叶氏还在床上躺上,听见了怎么受得住。
春燕掐头去尾:“苦总是吃了些的,咱们送去的东西也正用得上,表姑娘人还精神,只天越发冷了,赶明再送些薄被席子去。”
这话再怎么婉转,也叫人心酸,叶氏怔怔半晌:“你去料理,再取两张银子来,里头这些人才要打点。”两张银票就是两百两银子,纵知道那里头的会狮子大开口,这时节也不能不给。
叶氏哪里还吃得下药,余容泽芝捧了药碗点心碟子,繁杏劝了她们出去:“两位姑娘回罢,太太这会儿怎么也吃不下的。”
春燕出了屋子,这才长出一口气,拿帕子按按眼睛,同繁杏道:“你没见着,那里头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石桂回屋的时候石菊已经倒了姜茶来,石桂嘴巴才沾着,眼睛叫热气一熏又想淌泪,,淡竹想问又不敢问,嘴唇嚅嚅,想着里头境况很坏,又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得上忙。
看着石桂身上的袄子厚裙子都没了,把自家的旧衣也翻了出来,石菊也捡点一回,厚袄子厚背心,总能挡一挡风寒,石桂一口饮尽了急急套上旧衣就要出去。
淡竹问得一声:“这是干什么去?”石桂脚下不停:“我去厨房蜜些姜片,下回一道送了去。”光是衣裳怎么能够,叶文心体寒,嚼一嚼姜片总能御寒,挨过这个冬天,春日里说不得就有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毁童年的事
美少女战士19集有肉戏哟
深得我大晋江的精髓
含而不露
怪不得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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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断雁
石桂腌了蜜姜,嫩姜也还罢了,蜜却是贵重的,厨房里收罗的叫她拿了一罐子出来,说是要腌了蜜姜,厨房里的婆子腆了脸儿笑一声:“总也得有个说头。”
石桂抬出叶氏来:“太太要的,春燕姐姐也知道。”
婆子立时无话,石桂把姜片切得薄薄的,手指头辣得麻了,一片片切薄了往青花罐头里铺开来,石菊替她浇蜜,又道:“我让淡竹去了,看看别屋里有没有不穿的小袄了,一并拿了来,说不准这两天就要下大雪了。”
再有几日就是小雪,木栅栏上头俱是缝隙,无有一处不透风的,里头这些个弱女,哪里能挨得过去,石桂蹙了眉头发愁,跟石菊两个捧了罐头回去,就进鸳鸯馆里头乱成一团,叶氏忍得半日,坐起来才要吃茶,对着茶杯,吐了一口血。
里头乱成一团,小丫头子都往门边凑过去,宋荫堂从外头一回来就听见这事,急得奔进后院里,在衣裳都没脱,赶紧寻问叶氏是因着什么受了刺激。
叶家获罪的时候他便知道同叶文心的亲事是不成了,他原来就是为着安母亲的心,这个表妹很得祖母母亲的喜欢,同他又道又不是张不开口,若是合适,两个便结了亲,往后好好待她,一家子都能高兴,可他再没成想舅舅会惹出这样的事来。
宋荫堂的同榜就有在三司的,他天天在外奔走,却甚都问不出来,只知道换了主审官,连主审官换的是谁都不知道。
宋老太爷也是一样,这些年里叶益清不是没想着要把宋家拉上船,船上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份筹码,两家既是姻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宋老太爷怎么也不肯,两家十来年前政见相左,若是能够,一早就上了一条船了,哪里还用得上再等这十七八年?
叶益清一回回的来信,宋老太爷一回回的婉拒,说自己不过是个读书人,家里有田有宅足够过活,还劝了叶益清,叫他万不能只看眼前,也得留一只眼睛看看身后。
叶益清才上了颜家的船,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哪里肯信宋老太爷的话,这一年年也确是做大了,这才摘不干净,也不是没人来问宋家,问明白了里头半点干系也无,这才作罢。
京里人人自危,这贪没案子牵太深,哪一个进京的外官没吃奉上些孝敬,有多有少,这会儿全扯了出来,查抄出了帐本,一笔笔记得极细,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官处所奉上多少茶钱水茶买花钱。
记得倒跟家里的帐房似的,可这东西越是细,牵扯出来的人便多,取证的活计也就更难办,里头哪些个官儿收了多少钱子,从十好和本帐本里头挑出来,分给二十来人,一册册的查点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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