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手被抓住的同时,手心里被塞了一样冰凉的物事,她低头去看,只能看见雪雾里微闪着一线银光,手心紧了紧,瞬间明白过来他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扬眉冷哼:“这是做什么?”
“给你机会杀了我,替你的亲人报仇雪恨啊!”他用力握着她的手,冷酷一笑,不让她在他的手心里挣脱出去,就着她手心里冰凉锋利的,指引着她来到他胸口的位置:“就是这里,用力刺进来,你的血海深仇就报了,来吧——”
手心里黏滑而冰冷的冷汗,腻的云怀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紧紧咬了牙关,蓦地冷笑道:“夏侯景睿,我于你,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了。所以,这苦肉计,便算了吧!”
“总要扎进去,才能知道是不是苦肉计,动手吧——”他赌,赌她对他始终还是有情的。他从前也赌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侥幸的让他赢了。这一次,他也能有从前那样的好运气吗?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云怀袖了悟的勾了勾唇,另一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缓缓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明白了,我于你而言,还有最后一点可用之处……你在乎的,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怕我会因为你的关系,而不要他吗?”
“你会吗?”他冷硬的神情微一动,目光滑过她的小腹,是了,他差点忘记,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会——”她坦然一笑,那笑容,却分明诡异到了极点。“如果秦慕然没来之前,我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会毫不犹豫的打掉这个孩子——”
她狠心说道,不知道自己的话,凌厉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被她伤害的他,有多灰心与难过,径直笑道:“可是秦慕然说,要治好我二哥,我得拿这个孩子跟她,所以……”所以,她才允许这个孩子留下来,是吗?如果不是秦慕然误打误撞的提出那个要求……她真的会狠心的用堕胎药杀掉这个孩子……吗?
云怀袖顿一顿,继续道:“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个孩子,不会因为他有一个虚伪无耻、残忍无情的父亲而无缘面世……”所以,他可以不用再对她演一往情深的戏码了!
“所以,你的苦肉计,也可以省省了——”她讽意十足的冷笑,眸里像是倒灌进了寒冬里的刺骨冰霜。
欲要松开手,他却握的更紧,那把,更紧的抵在他的心口,甚至,她能听见刀尖划破衣衫那细微的锦帛撕裂声……
他是什么意思?她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只是将这刀子送进去,并不会很难。稍微用点力就成——”他看出了她眸里的疑惑,妖诡一笑,语气轻柔的仿似从前在她耳边说着最让她开怀不已的情话般。
“我说了,这孩子我会生下来,你就别再白费心机了……”她用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她看不清,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掌控着她的手,借着她的手,将一寸一寸的推进了他的心口……
她甚至感觉到了,锋利刀尖刺破他皮肤的哗声,她闻见了,愈加浓郁起来的血腥味……心里一阵窒闷般的慌乱,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握着,刀尖更深的朝着他的心口扎去,血肉分离的声音,宛如上好的锦帛撕裂,发出细微的,却刺耳的撕拉声——“夏侯景睿,你放手——”
划破了他的肌肤,冰凉和着尖锐的疼痛,却也丝毫抵不过心底的冰凉的仓惶,心里那么痛,跟这点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为什么要放手?不是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不是说我就是个虚伪无耻、残忍无情的人?我现在给你机会,亲手除掉我这个虚伪无耻的凶手,为你的兄长们报仇,不是很好么?怎么?下不去手?”
他脸上那妖诡的笑容灿烂到了极点,却更像是灿烂到荒凉的笑容,他的语气更加轻柔,却带着不难察觉的嘲讽,“也是,你从来没有杀过人呢!想是不忍心吧?没关系,其实杀人很简单的,你只要狠一点……”
他一边无所谓的说笑着,一边更用力的将她的手往心口推去,“再狠一点……”
“噗——”有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她被他抓着手,本就离他很近,当黏稠的液体喷在她的脸上时,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你这个**……你放开我……”
他疯了么?他竟然真的,将推进了他的心口……流血了,一定流了好多血……还是他以为这样做,她就会相信他么?“你别天真了,那些话,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她也希望她是幻听了,她一个人幻听说得过去,可是锦苏,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啊!他那样满不在乎的将哥哥们的生命视为草芥,如今又在她面前做出这样事情……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翠衣是你的人,这也是你亲口说过的……”他怎么还能一副被她冤枉的模样?“所以今天,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相信你,绝不会——”
如果……他这样的举动,便是为了取信于她……她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也跟他说了孩子她会生下来,他还想怎么样?非要……非要逼的她杀了他不可吗?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相信我?”他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轻声呢喃道。苍白的俊美的面容,怔忪的神情仿佛迷了路的小孩,无辜,且又可怜。
他推送她手的力道顿住,云怀袖莫名其松一口气,绝然而冰冷的肯定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相信你!”
“呵……”夏侯景睿忽的笑了起来:“从前,我总认为你的心肠不够狠……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你真的够狠,尤其对我……”
说她心肠狠?呵……她也很想笑给他听,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只拿一种冷漠到极致的语气缓缓说道:“是啊,我够狠——那也是被你逼的!”
他猝然松开她的手,她的手心,早教冷汗浸透了,在手心里,腻滑冰冷的好像咝咝吐着信子的毒蛇……
已经刺进去一半,鲜血顺着刀口溢流而出,染透了他的纯白衣衫,那红,飞快的浸染开来,宛如一朵妖异的蔷薇,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放肆而张扬的越开越盛。夏侯景睿毫不在意的猛力抽出,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极清脆的“铛”响,而他听到的,却是自己心脏一点一点碎裂开来的声音……
他猛力拔出时,云怀袖听见血肉里发出的那一声极沉极闷的“噗”声,那是血液争先恐后喷涌出来的声音吧!她的心,在那瞬间,不自觉的紧缩了起来。绵密尖锐的犹如绣花针扎到血肉里的疼痛,从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原以为的麻木,竟没有预期而来。
为什么,竟然,还会痛……
他不再看她,也没再说一句话,眼睑似有千斤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可是,他却一直在笑,唇角边的笑意,妖异宛如混杂在雪白梨花间的一株桃花……
他往外走,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她听着他沉重迟缓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听见他拉开门的声音,听见柳语的软剑凌厉狠辣刺来的破空声,倏然叫道:“锦苏,退下——”
锦苏的长剑已经抵上了夏侯景睿的脖子,她血红的双眼充满了仇恨,锋利的剑尖刺破了他的皮肤,他却并不避开,只要她轻轻一送,她便能轻易割破他颈间跳动的那条血脉……
然而,小姐却在这关键的时候,对她喊停?!
锦苏怎甘心?怎甘心就此放过夏侯景睿?一咬牙,无视云怀袖的喝斥,剑身贴着他的肌肤,便要用力……
“锦苏,别再让我说第三遍——退下,让他走!”云怀袖冷硬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她看不见锦苏的动作,但是,她了解锦苏的脾性……
夏侯景睿唇边,始终挂着那抹诡异到妖艳的笑,对于那把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的长剑,竟连看也没看一眼。
“小姐——”锦苏再不甘,也只得忿忿的撤了剑,闪着银色光芒的长剑,剑尖直朝下,有殷红犹如相思红豆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
夏侯景睿唇边的笑意似更深了些,迈开脚步,缓缓离开。他走的很慢,却,再不回头一顾……
云怀袖久久的背对着门口的锦苏站着,许久许久,像是雕塑一般,没有动一下……
锦苏手握长剑,不谅解的看着云怀袖单薄的身影,咬牙忍着心中的愤恨与不甘,却也不敢真的追过去将夏侯景睿杀之而后快——仇人就在身旁,却什么都不能做……半晌,负气的一跺脚,跑开了!
他继续缓慢走着,颈间和胸前的鲜血一直没有停过,将白色衣服浸染成妖冶鬼魅的红,有的滴落下来,渗入脚下的土地里,像是他那流不出的眼泪。于是,只有脚下的土地,陪他一起伤悲——
她依然倔强而直的站着,许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柔软的手心被指甲割刺的鲜血淋漓,断裂的指甲静静躺在手心里……
“皇上——”守在府门外的辰被稳步走出来的夏侯景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奔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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