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不要这样,王妃。”见雪瑶如此,以吴管家为首的王府众人忙上来拉住她。
雪瑶挣扎着喊道,“放开我,你们干什么!不找太医来救王爷,拉着我干什么!”一时间,众人拉扯了起来。
“都住手!长公主在里面安歇,惊扰了鸾驾,谁担待的起。”声音并不大,却透出不可置疑的威势。肖如风从内厢走了出来。
“肖士将,你告诉他们,慕容谦没事,他不会有事的。不就是受伤了吗,快找太医啊。谁没受过伤呢。”雪瑶挣开他们,直奔向肖如风,仿佛哀求。
“王妃,您先冷静下,太医已经看过了,王爷身负数刀,失血过多,耗损内力,经脉气结。”肖如风的声音有些梗塞,竭力压制奔涌的悲情,“况且王爷还中了花玄蛇毒,三日,三日——”肖如风转过身去,不愿再说。
“我不信,我不信。呵呵,”悲惶中,雪瑶笑了出来,几番凄惶,几多无助。“他们都是庸医,我不信!”后一句,她似乎又变得歇斯底里。
雪瑶五指扣握,紧紧抓着棺木,凝视着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红凝结。他的武功不应该是独步北翎吗?什么人可以伤他至此?而他,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她的玉指,自面颊而下,抚过那曾经相扣的臂腕。可感觉到的,只是冰冷和血腥,早不见当初温存。
这分明已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身了。
原来,他这个王爷,远远不只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风流潇洒,他肩上负着的,是整个慕容氏,整个北翎王朝,一朝不慎,那悬着的利刃,正对的就是他自己。
而他,纵使再怎样幽邃深沉,也会有倒下去的一刻。
心几多痛,情又何堪。
蓦地,雪瑶突然转身,“我要去找西照。”话音未落,她已奔了出去。
“王妃——”肖如风正要去拦,雪瑶早已冲出院门,向马厩跑去。
“雪瑶,你冷静点。”刚一出门,慕容诠已从身后抱住了她,“雪瑶!”
来明景轩的路上,已有下人告知了他。最初的反应,自然也是一惊,九哥,怎么会出事?不过之后,他更多考虑的还是雪瑶,看她悲痛的神情,她,是真的在意九哥的。那么九哥出事,她不知会如何。
“你放手!放开我,我要去西照,我要他们血债血偿!”雪瑶不顾一切挣扎着,想要摆脱慕容诠。
“我不放,西照形势混乱,我决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慕容诠死死抱住雪瑶,也是坚决。
“那慕容谦呢,他就该,就该——”悲心恸骨,雪瑶已经说不下去了,毕竟是女子,再加上此刻心神恍惚,怎么也无力挣开身后的怀抱,情急之下,向着慕容诠的臂膀,当下就咬了一口。
“他已经死了,你这样值得吗!啊——”正劝着她,慕容诠突然臂上一疼,却毫无惧色,“咬吧,只要你好好留在这儿,怎样都行。”
雪瑶似乎已经累了,挣扎也不再猛烈。她泪如雨下,泣声幽咽,泪水已湿了前襟。
肖如风走到雪瑶身旁,低沉的声音传来,“王妃,您不要这样了。莲公主已经晕过去了,您要是再出什么事,王爷怎能安心呢?”
雪瑶倚靠在慕容诠怀里,只低低地呜咽,清泪横流。
“王妃,有您的帛书。”门外走进来一人,士兵装扮,手上恭敬地捧一锦帛。
雪瑶抬眼看了看,本不想理会。可听那士兵补了一句,“是边关来的,您收了,属下还需去回了呢。”
边关?是他写来的吗?
忙忙地推开了慕容诠,雪瑶一把抢过锦帛,白绸如雪,凝华柔芷。她打开来看,手指还颤抖着。上面的字迹不多,峥嵘秀雅中透露出沉肃。
“洛阳一别,数月有余。你,还好吗?府里没出什么乱子吧。本王可不想回去的时候,整个宅子都被你掀翻了。”
雪瑶望着那短短的一行多字,眼前仿佛又出现他幽笑不羁的身影。紧紧抓着薄薄的锦绢,贴在心头的衣襟上,好像感受到执笔人同样跳动的心扉。她跪坐在地上,泪水仍没有止住。
回来?你不是说好要回来的吗?现在已地覆天翻,你的人,又在何方逍遥?
“这帛书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王爷呢?”认出慕容谦的字迹,肖如风似乎也有些激动,可毕竟年长几岁,他不失理智地道。
“四五个月了吧。风雪阻路,所以就一直耽搁下了。属下出来的时候,王爷镇守在暮城,现在应该上阵杀——”一个“敌”字还未出口,那士兵突然注意到那口棺材,还已经在空中飘飞的白绫,带着几分惊诧,忽然闭了口。
“行了,下去吧。”肖如风对士兵一挥手,转而又和慕容诠一起劝慰雪瑶,“王妃,先回去吧,院子里风大。”
“是啊,雪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看到雪瑶难过,慕容诠的眉间,也拧成一团。
雪瑶空洞洞地看着他,“谁说他死了。”昔日眼中的华彩消失无影,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哀伤。
她就在他眼前憔悴,可他却渺小到无能为力,那一时,慕容诠真是觉得自己枉为男子。“雪姐姐——”。他轻声唤着她,连扶带抱和雪瑶齐向牡丹阁走去。
那不长不短的一路上,她没有再挣扎什么,也许刚才,看那方帛书,已用尽了她最后的希望和气力。此刻,她只是轻轻依偎在慕容诠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暖,他的情,可心里,流泻不止的悲伤,却为了另一人。
牡丹阁里,雪瑶斜倚床栏,“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曾经银铃般的脆声,此刻又轻又淡。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临走时,慕容诠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嗯。”雪瑶无力地点点头,依靠着床栏,双眸平视,眼光无神。
慕容诠出去了。寂寂的牡丹阁里,又只剩下雪瑶一人。心何往,情何处。
他不在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无论有多么不愿相信,雪瑶都在慢慢地接受事实。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她本无需伤悲。可是心,从来不由己,已经动了的心,已经牵挂的人,又怎是一朝一刻就可以收回。
原来所有欢乐,都将以痛楚终结,因为除了死亡,再没什么可以永恒。
从日光正好的晨,到霞光绮散的暮,整整一日,雪瑶就这样坐着,无知无觉,水米未进。其间,夏儿进来了好几次,说些劝慰她的话,雪瑶无动于衷。
入夜,春风三月仍带寒,躺在雕花木床上,雪瑶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和他的一幕一幕,好像还在目前。现在的她,与其说悲心痛楚,还不如说是麻木绝望。
他走了,生命中,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过客,就这样走了。她,就再放纵地任自己哀悼一下吧。过了今天,有多少的难事,她也还是要面对的。
如果时光重新流转,以我心,许你情,可否?
第六十六章 离歌哀鸣(2)
次日一早,牡丹阁的门口,夏儿立在那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只见另一个侍女,捧着一件绽白孝衣,缓缓走了过来。“王妃在呢吗?夫人们都在穿上这个了,苏姑姑让给王妃送来的。”那婢女开口说道。
“先给我吧,王妃身子不舒服,就先不要打扰了。”夏儿摆手,示意她不要进去。
那婢女又说道,“可千万嘱咐王妃要换上,再过几日,宫里的人要来吊唁了。”说着,正要将那身校服交给夏儿,“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只见雪瑶一袭白衣,素绾云鬓,没有任何珠饰,威光凛凛站在门口。她的眼角眉梢,泪痕未退,却在尽力将悲伤掩藏。
“王妃。”夏儿和那婢女齐声向雪瑶见礼。
“孝服给本宫,你可以下去了。”雪瑶对那婢女冰冷说道。
进屋,穿好孝服,雪瑶又浓墨重彩地施了一层白粉,不为取谁欢悦,只求淡藏浓伤。
“王妃,您没事吧?”一旁的夏儿不安地问了一句。
“呵,能有什么事啊。”雪瑶勉强一笑,却泛出苦涩,“没了谁,日子不还是得过吗。”
“真的没事就好,其实这所有,您本可不必牵连进来的。”夏儿婉婉地说了一句。
是啊,本不关她的事,这一切,都是宁和公主的,她又算什么?
无论她怎样等,他,都不会再回来。那么,她何苦留恋?
可既然牵连进来,骗了人,失了心。虽无善始,也愿得个善终吧。
“去明景轩。”说着,雪瑶起身,一挥袍袖,衣袂翩翩,已向明景轩而去。
一日的时间,明景轩内,白绫已齐齐挂好,正中央还是昨日所见那漆黑的棺材,墙上正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当年龙凤鸾烛的供桌上,如今,还是各色糕点水果,可红烛褪衣,只剩下两根冥烛。白日里,虽未有点燃,却也暗说着当时情话,今夕何离。
一步一步,雪瑶再次踏了进去。秀气的指抚着漆黑的棺,脸上泪水流干,心,却仍在淌血。“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单独在这里留会儿。”她的声音清冷无尘,击在心弦上,点点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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