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得了话,心里终于觉得有些满意了,他微微点头,拿眼盯着她,重重道:“记着你的话。”说罢,扶着宫人的手,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回城去。
临上车时,裕王看了眼服侍自己的小太监,忽然道:“你说,送行的那些人眼看着对方离开,是什么感觉?”不等太监应声,他已经自语把话接上,“若是本王,一定要比对方更早转身,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本王离开才好。”
然而,裕王心里却十分清楚:不过是小小意气罢了,先转头的人不是赢家,先动心的人却是输家。在李清漪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无能为力、一退再退的输家。
李清漪被裕王莫名其妙的言行弄得一怔,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开视线,回过神后便推了推如英,道:“我们也走吧,山路难走,得趁着天还亮赶紧上去,要是天黑了就更麻烦了。”
如英连忙点头,轻手轻脚的扶着李清漪也上了马车。
她早年就进了宫,后来随着李清漪去了王府,一辈子也没出过京城。如今见着城墙渐渐远去,颇有惆怅,不禁开口道:“您说咱们还有机会回去吗?”
李清漪并不应声,心里却生出几分想望来:听裕王那意思,大约是可以的吧?事到如今,一切发展一如李清漪的预想,可临到紧要关头,她反倒是生出几分不自信来。
如英瞥了瞥李清漪的神情,深觉自己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着自己的软弱很是羞惭,连忙道:“山上也好呢,我在宫里的时候有个认识的,家就住在山脚下,听她说山上许多野味,秋天的果子尤其甜,旁的地方还吃不到呢。”她仰头想了想,去了些许愁色,抿唇道,“蕨菜嫩嫩的,捏点嫩芽和嫩茎,凉拌清炒都很入口;还有槐花,拌面蒸着吃、做馅、炒着都行;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做野菜包子,一定好吃……”
被如英这么一说,坏事都成了好事。李清漪心底里那点儿愁绪也跟着散了,跟着笑了笑,随即又蹙眉:“只可惜在山上不好常见外人,我家里怕是正替我担心呢。”
如英安慰她:“没事的,等进了观,再问问能不能捎信。总有法子的。”
李清漪被她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回看一眼巍峨的宫城,见它渐渐远去,懒懒笑道:“也对……”语声微顿,很快又扯开话题道,“依着这速度,大概是要在观里用晚膳了,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呢。”
温柔的霞光映红了半边的天,云霞仿若极艳极美的花,一朵接着一朵盛放开来,从天际一直到人间,绮丽多彩。
马车跑在山路上,车轮“咕噜咕噜”的在石道上滚动着,偶尔颠簸一下,碾过清脆的绿草地,系在车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微风不知不觉间卷起窗口的帘子,恰有温柔的光从窗口折入,静静的落在李清漪的肩头。她半闭着眼,靠坐在车上,犹如身披彩霞,面上那淡淡的笑意也在光晕中显得柔软了起来,美得犹如一幅画。
是了,她总是会回去的。她今日如丧家之犬般狼狈离开,来日必会被人恭恭敬敬的迎回去。
这一刻的她忽然有些理解江念柔费尽苦心、舍弃自尊和孩子,求的是什么——
她求的是那一言决人生死、至高无上、无人能拒绝的皇权。
那本该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第18章 玫瑰蜜饯
因赶车的也想着要在城门关闭前回去,故而车也赶得很快。
古语云“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这年头,皇帝一门心思修道求仙,底下的老百姓也多喜欢来道观拜拜,求个平安什么的。要有人敢说三道四,只一句“皇帝都信这个呢”就能把所有的话全都堵回去。所以,来京里混饭吃、求前途的道士倒是尤其多,多到一块牌匾下来能砸死三个,道观的香火也都很好。因着山顶有两座道观,山路也被往来香客压得平坦宽敞。
将到山顶了,如英心里稍稍放宽了些,掀开车帘去看,忽然惊呼道:“王妃快瞧,那白云观好生气派!”
李清漪微微一怔:她是无奈之下才选了出家避难这一条路的,为了消皇帝那口气也为了少些事情,这才故意选了个破道观——记得当初在家的时候,就曾听母亲黄氏感叹过一句“自从温宜师太过世,那城西的白云观真是越发破败了,说不得过几年连几个道姑都要守不住了呢。”
李清漪这般一想,顺着如英的目光看了眼,忍不住摇头失笑:“你看错了,那是青云观……”她左右看了看,指着那气派道观对面那破败小道观指道,“那才是白云观。”
如英凝神去看,这才发现适才被树木遮了一半的牌匾慢慢露了出来,上头写的是“青云观”三个字,而对面那不起眼的小道观前头歪歪的挂了个木匾,果是写了“白云观”三个字。
若是未见着青云观,如英大约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两相对比,如英这般的宽和的性子也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也差太多了吧?”
“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艰难的多,更何况是道姑?”李清漪似是自语的叹了口气。因着已经到了山顶,李清漪很快便下了车,给了赶车人银钱让他早些回去后才带着如英和大大小小的行李踏上白云观的门槛。
只是,还未来得及看一眼白云观里头的景致,立时就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扑面而来。
李清漪到底是武将人家出身,平日里虽是陪着黄氏作女红学家事却也很有几手,她仓促后退一步,眼疾手快的抢过如英手里最重的那包行李直接砸了过去。
她这一抢、一砸的动作极快,电光火石一般,偏偏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不迫,一旁的如英都看呆了。
那黑影被砸了个正着,顿了顿,随即后头便有人急匆匆跑出来,急忙出声。
“大黑,停下!”
那黑影果是乖乖停了下来,李清漪与如英这才看清了;原来那团黑影竟是一只毛光油亮的大黑狗。
大黑狗原还是凶巴巴的要扑来人,听到这呵斥声却乖乖半坐下来,小心翼翼的侧头去看后头追来的人,然后卖乖似的吐了吐舌头。
李清漪看着这狗装傻卖乖的模样,忍俊不禁,扬了扬唇角方才抬头去看那个把狗呵斥住的人。
那个是年轻的道姑,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黑色道袍,头上梳了个道髻,简单的带了个竹冠。她倒不似李清漪想象中的严肃刻板,因身材高大,声音粗犷,好似山间黑熊似的充满活力。她嘟着一张圆嘟嘟的大饼脸瞪了眼那只只会卖乖讨吃的黑狗,然后才抬头看了看两位陌生来客,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犹疑着出声:“你是新来的观主?”
李清漪头顶着那道姑十分怪异的目光,心里略有迟疑但还是慢慢点了点头,慢慢道:“我姓李,我……”
话还没说完,道姑黑胖的脸上已经露出笑脸,转过头大声叫了起来:“慈心,慈心!快别念经了,快过来,新观主来了!”
如英见着这幅狗跳人急、生龙活虎的模样,呆了呆,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和李清漪说悄悄话:“天啊,王妃,这白云观不会就只有两个道姑吧?”
“那到不至于,这不是还有条狗吗?”李清漪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白皙光洁的下颚划了划,随即落在唇上,面上带了点捉摸不透的笑意,“对了,现在你也该改口了,叫我观主好了。”
既然已经到了白云观,展开新生活之前,李清漪极有条理的在心里头清点一下人手和财产——
道姑四个,李清漪、如英、慈和、慈心。
狗一只,大黑。
薄田半亩,已荒废,野草茂盛。
房间三间,慈和慈心一间,李清漪一间,如英一间。
至于其他,暂存疑……
一下子从宫斗片跳到种田片的李清漪稍稍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她这个御封的“静敏仙师”勉强混了个观主的位置,左右琢磨了一下,想来日子也能过下去。反正就只有几个道姑,众人把话说开了倒也觉得颇是轻松。而且,她们也不禁荤,慈和负责厨房,说得振振有词“要是道君连肉都不给沾,那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见着李清漪等人还饿着肚子,慈和特意去厨房把几个野菜包子热了热给端上来:“这个时辰也没什么吃的了,我亲手做的包子,尝尝吧。”
李清漪试探着接了过来,只吃一口就差点要把舌头给咬断了——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虽是野菜包子,可这里头却是掺了肉沫的,因为皮薄,肉汁浸透了包子,只一咬就透出来了。鲜美的肉汁和清新脆爽的菜叶菜梗夹在一起,真真是天作之合。
李清漪和如英本就饿了,倒也没有太端着,就着慈和递来的热汤一连吃了好几个包子。
等吃完了包子,胃里舒服了,李清漪这才静了心,想了想道:“那菜地荒废了实在可惜,倒是可以把篱笆修好,拔了野草拾掇拾掇,对了,是要排个工作表分配一下活计才是。你们都擅长什么?”
比起因为父亲早逝、继母当家而被迫上山来的慈心,慈和算是白云观的老人了。她祖籍山西,因着家乡遭难随着父母来投奔亲戚,结果最后亲戚没找着,父母到全给赔在路上了,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瞧着实在可怜,就被当初的观主温宜师太给捡了回去。她先是在厨房打下手,等着厨房工作的老道姑过世了就开始掌勺。大约是山上风水养人,她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偏白云观的老人却是一个个到了年纪,要么过世要么就是还俗被儿孙接走了。好容易等到新人慈心入观,温宜师太也病倒了,没过几年就走了。这一下子,整个白云观就只剩下慈和和慈心。因着山上冷情,她们两个又都是女的,琢磨着又养了只看门的狗,那就是大黑了。
相似小说推荐
-
茹妃 (香胡胡) 2016.9.6完结兔子吃了路边草,清史多了一个茹妃清穿灵魂转换近水楼台随身空间...
-
将军有喜 (风流二少) 潇湘书院VIP2016-09-08完结勒胸执扇,风流不羁。想逍遥一生,但天生将才,皇帝算计如何能无官一身轻?她不想在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