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门前停放了一辆饰花马车的蒙古包前,两个老嬷嬷示意茹蕙四人稍待,便推开了那个蒙古包的门走了进去。
默默等了一会儿,蒙古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说了一句蒙语。
苏培盛轻声告诉茹蕙:“姑娘,郡君请您进去。”
茹蕙在心里撇了撇嘴,什么请,应该是“唤”才更准确吧。
肚内虽腹诽,茹蕙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到外面,她顶着的可是四贝勒府的脸面,她若失礼,会给四阿哥丢脸,没办法,四阿哥现在可管着她吃穿呢,可不好拆他的台不是。
秦嬷嬷三个月的集训,此时便是检验结果的时候了。
抬起头,挺起胸,踩着平缓的步子一步步踏进了蒙古包。
乌兰今年十一岁,父亲被大清皇帝封为贝勒,做为贝勒唯一的嫡女,她一生下来,就得到恩典,得了郡君的封号,她十岁之前,一直过得无忧无虑,直到去年随同父亲鄞见大清帝国的皇帝,随驾见着了大清的贵女……
茹蕙进入蒙古包,打断了乌兰的回忆,她抬起头,看向那仿佛自光中走来的来自大清皇子府坻的同龄姑娘。
“真美啊!”看着越走越近的茹蕙,乌兰情不自禁自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是腾格里的眷属吗,比草原最美的花儿还美的姑娘,你能带给我同样的幸运吗?”
被拉住手的茹蕙顺势行了一个平辈相见的执手礼,虽然听不懂这位蒙古郡君在说什么,却不妨碍她一脸赞叹地看着蒙古郡君的眼睛笑言:“郡君的眼睛,比草原最清澈湖水还要明净,但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便如浸清泉,心灵亦会得到洗礼,有这样美丽眼睛的必然是上天眷顾的好姑娘,茹蕙能与天眷之人相见,实感荣幸。”
苏培盛快速将茹蕙的话翻译成蒙语。
乌兰一脸惊喜看着茹蕙:“真的吗?我的眼睛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听着苏培盛的转述,茹蕙面不改色:“每一个善良的姑娘,都必然美丽,她的心灵之光不只照耀自己,亦温暖周遭众人,你我虽只初见,却不妨碍我从你心灵的窗户里窥见那美丽的灵魂。”
“心灵的窗户?”乌兰疑惑,一边拉着茹蕙坐了下来。
茹蕙笑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乌兰一下乐了:“茹蕙,我喜欢你。”
茹蕙笑叹:“郡君,茹蕙也喜欢你——发自内心的。”
确实,不得不说,这位小郡君虽然将自己的一张脸抹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以至唯有一双没有修饰的眼睛能看到一丝她本来的模样,但比起京中那些各式笑里藏刀的美人,茹蕙真的发自内心的更喜欢这样率直的女子——相处起来,真的轻松很多。
两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心性都不差,又互相带着善意,当她们真心想要成为朋友时,真的不难,即使她们语言不通。
从最初的一字一句都需要人翻译,到一个时辰后,连比带划,能用简单的语言交流,乌兰在茹蕙的引诱加劝导下,就解决了厄鲁特王公头痛了一整年的难题。
看着洗掉了一脸脂粉的乌兰,茹蕙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十一岁的小朋友,真的很少有不好看的,乌兰,你根本不需要脂粉,那些东西反而会遮盖住你的光芒,你看草原上那些花朵,它们的生机勃勃,本身就是一种美,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它们迎着太阳,吸收雨露,在草原上肆意绽放……谁能忽视它们呢?”
听着茹蕙发自内心的夸赞,原本还有些懦懦不安的乌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快乐地在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茹蕙,真的吗?你这么美的姑娘都在夸我吗?”
“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乌兰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黯淡:“……阿母和兰贞格格都说我丑,还说我举止粗俗,走出去就给阿爸丢脸……”
茹蕙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这位小郡君的心结,而会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又是什么人?。
“没有一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女儿丑,另外,那个兰贞格格是何方神圣?”
第19章
给乌兰郡君灌了几缸心灵鸡汤的茹惠回到帐中,问寻冬:兰贞格格是谁?
“兰贞?”得到苏培盛回禀的四阿哥放下手上的书信,皱紧了眉头,“事涉科尔芯,你随爷去御帐将今日乌兰格格的言辞一五一十奏禀圣上,不可有一点变动。”
御帐中,苏培盛将在蒙古包中所见所闻事无俱细,全都说了一遍后,在皇帝的示意下退了下去。
四阿哥默默站在一侧,等着皇父吩咐。
坐在书案后的皇帝略作沉吟,抬头看向四儿子:“班弟这是欲送女入京?”
四阿哥想了想:“儿臣记得十三弟去年在草原上遇到过好几次兰贞格格,最后一次是御驾回辇前几天,那天兰贞格格在草甸子边巧遇十三弟,与十三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有的没有十三弟也没弄懂她的意思,当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到营地后,又遇到了和硕达尔罕亲王,亲王笑眯眯拉着他说了几句亲近的话,当时儿臣恰巧路过,和硕达尔罕亲王笑着和儿子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皇帝想了想,笑了:“怪不得昨儿厄鲁特在御帐就摆出了一幅可怜相呢,他这分明是在提醒朕班弟的野心,也是在试探朕的态度,看朕是不是打算再给儿子找个蒙古老婆。”
想着自己昨儿差点被厄鲁特拉进坑里,四阿哥唇角抽了抽:“儿子记得和硕达尔罕亲王有个孙子年纪比乌兰格格大两三岁,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
皇帝想了想,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儿子,忍不住笑:“厄鲁特虽有些莽撞,你也不该这么捉弄他,他本就因班弟存着一肚子憋气,朕若再把他的心尖子送到班弟手里,以后他只怕再不能翻身了。”
四阿哥当然知道皇父不可能乱点鸳鸯谱,只是,被无意奚落了的火气不发出来,他这个皇子也憋屈啊。
“儿子回去让茹蕙明儿再去找乌兰,告诉她在汉家,闺中女儿有给父亲画红脸蛋的习俗,是祝福之意。”
刚将茶喝进口中的皇帝飞快转头,却到底没忍住,噗一声将一口茶喷在了案角,一旁侍立的李德全急忙凑了上去,想替呛咳的皇帝拍拍背,却被自觉闯了祸有些心虚的四阿哥抢了先。
一手轻拍着皇父的背,四阿哥又飞快将李德全手里的帕子拽过来递到皇父手上:“阿玛,您擦擦。”
撑着桌案,直咳了十好几声的皇帝终于将喉咙上的痒意压了下去,一手擦着唇边的水迹,一边头也不抬重重拍了四阿哥一巴掌,“老四,你儿女都七八岁了,这性子怎么还没改?”
皇帝一边骂儿子,一边又忍不住笑:“也不怪老九对着你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这让人恨得牙痒的促狭劲儿,实在让人想捶你。”
“不过是让他穿了一回女儿家的衣裳,就记恨到现在。”四阿哥撇撇嘴,想起九弟扮姑娘时候的模样又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一时不小心带出了点儿小得意,“阿玛,小九六岁前是真招人疼,是吧!”
皇帝想忍来着,只是,想起九儿子无比认真学女儿家行礼的样子,却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完了,又自觉失态,回头瞪了四儿子一眼:“也是宜妃性情爽利,若不然,定不与你甘休。”
四阿哥抿了抿嘴,轻轻笑了笑:“宜额娘甚喜小九的女装扮相。”
皇帝含笑摇头,宜妃那是想要个女儿呢,只可惜一直没得,这才拿了小九解馋。
父子二人说了几句闲话,皇帝也觉心头畅快不少,一时也不想再处理政事,便放松身体,靠在一侧的迎枕上,笑睨了儿子一眼后,突然开口问:“老四啊,你后院那群想拿捏你的女人可消停了?”
四阿哥一咽,嘟哝:“儿子正收拾她们呢。”
“当初你接茹氏回府,朕就想说你,但见你在兴头上,就没给你泼冷水,谁知道你完全不知收敛……”皇帝摇头:“现在知道什么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了吧?”
四阿哥无奈,示弱:“是儿子治府无方。”
“治府无方。”皇帝嗤笑了一声:“你呀,你七八岁的时候,朕就告诉过你,无论侍候的人再如何恭谨和顺,周到细致,也不可将信任全付,因为他们也是人,是人就必有私心。可你呢,按说你长到现在也经了不少事,处理政事时倒也不再犯这毛病,回了自己府里却还是松懈,若再不改了,来日必吃大亏!”
皇帝坐起身,低头找自己的龙鞋,四阿哥忙跪了下来,服侍着他亲爹把两只鞋子穿好,然后干脆跪在了一侧,听他亲爹训他。
看着搭拉着脑袋跪在毯子上的四儿子,皇帝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堂堂一个皇子,夫纲不振……”
皇帝在帐内转了几圈,回身看着似乎有些蔫儿的儿子,气得回身抬起腿想给他一脚,只是,最后到底还是只是在儿子身上虚踢了一下,“给朕起来,你这样子做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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