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姐!”向妈妈连忙过来帮她拭泪:“小姐也别难过了,总是落泪对身子可不好。泪多伤心且伤身,奴婢知道小姐你心里难过,但是还是要顾念着自己的身体,没得让他人称心如意。”
苏蘅回头看了看身后幽暗阴冷、没有半分喜气的屋子,还有些无法醒转过来。
难怪今日她一早醒来便觉得怪异,原来,此时离她的新婚之夜,早已经过去了许久。
复又看向镜中的容颜,她的模样,她还是认得出的,只是较之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憔悴了许多,年长了许多,就像她眼中所见的向妈妈“瞬间”花白了头发,煮雪扫红也“一夜”长大了许多一样。
即使自小体弱,她也从未曾让自己显得病怏怏的,家人又甚宠她,为了给她补身子什么滋补的东西都恨不得都弄给她,又怕她闷着对身子骨不好,也不像其他家小姐那般拘着她这里不准去那里不准动,向来都是随她心意。因此苏蘅一直以来,除却身子骨差些,行动不快之外也还算是心宽体胖,可是眼前这个一脸蜡黄、头发干枯、瘦得颧骨都有些突出来、眼下一抹深青色、一看便知心事重重的人——真的是她吗?
苏蘅突然想起两个词——心如槁木,面如死灰。
她疯一般地往自己脸上涂抹胭脂水粉,扑了厚厚一层,煮雪扫红还有向妈妈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发狂,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要拦着她,苏蘅看向镜中那个画得跟鬼一样的女子,将头埋进向妈妈怀中,手指抓着向妈妈的手臂,指甲好久没有打理过了,锐利而坚韧,几乎要刺到向妈妈的血肉里去。
“向妈妈……”哪个女子不爱俏,苏蘅自小爱美,虽算不上倾城之色,也难忍自己变得这般不堪。
“我的小姐啊,”向妈妈恸哭:“你可别吓奴婢,先前奴婢真以为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姐还是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先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苏蘅哭了一会,方才放开向妈妈,让扫红帮自己拭干了泪,又让煮雪帮自己匀面,不让自己面色那般憔悴,看向镜中的自己,苏蘅依旧还是有些恍惚,赫然生出再世为人之感。
却也的确是再世为人,明明昨日才是新婚,今日便已经是身处五年之后,苏蘅很想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可是,她身边的人、她自己改变的模样、身体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锐利的指甲攥在自己手心,生生刺出血来,向妈妈连忙大呼小叫地帮她包扎,苏蘅依旧是浑浑噩噩,根本没有感觉到手心的痛感,因为——她身上,比这痛得多。
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捂上自己下腹,苏蘅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飘忽了:“向妈妈,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还在痛吗?”向妈妈见她腿间有些暗红的血迹,连忙叫过煮雪:“煮雪快跟我扶着小姐上床。”
苏蘅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轻轻探了探,尔后看着自己指尖沾上的暗红粘稠血迹:“向……妈妈?”苏蘅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若下身的疼痛不是因为昨夜初经人事,那么,到底是什么?哪怕什么都不知晓,苏蘅也明白,自己的身子,怕是大不好了。
向妈妈也跟着拭泪,嘱咐扫红:“扫红你赶紧去和老夫人说,让他们请了大夫进来,小姐一直这般见红不止,我真的怕——”她的话突然顿住,想了想又摇头,瞬间变得很坚定的样子,“不会的,小姐不会有事的,小姐年纪还轻轻,不会有事的。”
扫红连忙跑出去,煮雪打了热水过来帮苏蘅净身子,向妈妈和煮雪都是红着眼睛的模样让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蘅很是不安,可是每次问起,总是会被岔开。
☆、第003章 人事非
“向妈妈,”苏蘅指骨发白,拉着向妈妈的手:“你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若是不愿意记起就不要记起吧,”向妈妈似是不忍再提及那些事,避开苏蘅的目光:“小姐现下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
“向妈妈!”苏蘅终于恼了:“别人不肯告诉我便罢了,向妈妈你自小跟着我,我的脾气难道你会不知——你也要瞒着我吗?”
向妈妈愣了愣,再度红了眼眶:“小姐不要多想,不是奴婢要瞒着你,只是这事情也只是猜想而已,大夫现在也不能下断言,所以小姐还是先宽心养好身子再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小姐切莫为这种事伤神,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真是够了,每次所答皆非所问,苏蘅只好先将自己的问题撇在一边,想要知道向妈妈一直在强调的事情是什么:“说。”
向妈妈顿了顿,许是许久不曾见到苏蘅这般,很快凝神,觉得自家小姐跟前些日子比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向妈妈却也说不上来,只是凝了凝神:“还是等大夫来了问了大夫再说吧。”
苏蘅垂下眼帘,看了煮雪一眼:“其他人呢?”
她当初嫁过来,六个陪嫁丫鬟,醒来之后,却只见到最小的两个煮雪和扫红。
向妈妈再度愣了愣:“什么其他人,这院子里,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了。”说着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有些忧虑的模样。
“司琴……司琴她……”苏蘅想起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也是跟着自己最久的司琴,又想起先前别人口中的语焉不详,终究是顿住了。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明白她不想听到自己所不愿意听见的事情成真。
“小姐也不要难过,”向妈妈跟司琴感情也一向很好:“司琴的身后事我也按照小姐的吩咐好好办了——小姐顾念着司琴,司琴泉下若是有知,也会感念小姐的恩德的。”
想了想又道:“只可怜了囡囡,才那么丁点大,便没了娘亲,若是以后她爹爹续弦,遇着一个不甚亲厚的后母,只怕也受罪。”
苏蘅并不知道向妈妈口中的“囡囡”是谁,随即想到自己此刻是在永嘉三十年,她也有二十多岁了,成婚也有四五年,司琴年纪比她还大些,自己再怎么着总不会做出那种留着自己丫鬟不让嫁的事情来,想来司琴已经嫁人且生了个女儿,蓦然生出物是人非之感——不,不是,是人非事也非昨了。
“司棋呢?”苏蘅想起之前说司棋此刻是薛牧青的姨娘,不由得觉得心中发闷,却还是想要问下去:“她近来怎么样?”
“她?”向妈妈一哂:“没得提起那忘恩负义的小蹄子作甚!”
苏蘅默然,苏家自曾祖父那一辈,留下子孙不可纳妾的规矩,祖父和父亲也只有一个正室,兄长们自小也是受这规矩制约,平日里修身自省不与丫鬟们顽笑,苏家的丫鬟们多也认同与人为妾多是自轻自贱的行径,因此平日里也不招惹那几位爷,就连小姐身边丫鬟们,也被告知陪嫁丫鬟不会也不允许成为通房、侍妾或者姨娘——虽然嫁出去的女儿苏家管不了别人家的家事,但是为女择婿自然要选品貌端好修身自洁之人,再者说了,即使夫君要纳妾,也不能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否则主仆易生嫌隙。
因此当初一听说司棋成了薛牧青的姨娘,苏蘅的直觉便是不可能。
☆
司棋并不是自小便在苏蘅跟前服侍的家生子,跟着她的年月虽然没有向妈妈和司琴那样久,但到底也是在苏家长大,原以为该是和其他丫鬟一样,不屑于做妾的,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当初嫁过来之前,苏蘅特意跟自己的陪嫁丫鬟提起过,薛牧青是状元郎,仕途上自然要清正己身,且苏会特意叮嘱其不可纳妾,她身边的丫鬟也断不可生出这念头,免得薛家因为丫鬟们的行径看轻了苏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苏蘅竟不知司棋什么时候起便有了这心思?想来该是她的疏忽。
罢了,不管司棋,没得让自己心内添堵。不过——
“司棋被抬为姨娘是在夏姨娘之前还是之后?”苏蘅不知为何对这事情,很是在意。
“是之后,”向妈妈小心地看了苏蘅一眼:“司棋那下作小蹄子,说眼见着小姐因为夏姨娘神思不快,要帮着小姐分忧,谁知却是那么个分忧法……因着之前夏姨娘的事情,姑爷便觉得是小姐故意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做出这等事打他的脸,对小姐便有些怨怼,之前尚还肯与小姐说说话,司棋的事情之后却是越发的不闻不问,只每日里宿在夏姨娘处或者情愿呆在书房里,一味儿地冷着小姐,虽是将司棋抬为了姨娘,却也不甚管她——真真是活该,自甘下贱与人做妾!”向妈妈说着说着便义愤填膺,也不知道是在骂司棋还是顺道把夏姨娘给骂上了。
苏蘅心下冷然——司棋的结局她并不感伤,只是想着其实自己跟司棋的处境没甚差别,反而是有些戚戚然:“不说她了,醉墨和醉韵呢?”
向妈妈低下头:“她们嫁人之后,便不在跟前服侍了。”
“她们嫁的是——”苏蘅感概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日子过得可好?”
向妈妈冷笑道:“醉墨嫁的是姑爷身边的云书——嫁了人就将主子抛得一干二净的,除却她之外也没有了,只每日里奉承着老夫人还有夏姨娘,忘了谁才是她的主子,小姐没得想起这两人又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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