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 (展琴心)

转而折回到“南街”时，霍明珠察觉到来往的“修罗”不少，再没有瞧见“夜叉”。等到往里走，见一群人聚集在偌大的天井里头，高台上站着一位戴红色阎王面具的人，正好敲响了面前的木鱼，三声过后道：“各位贵客，老规矩，拍卖场内，新客优先……不知今日的夜叉在何处啊？”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开始在场内巡视，都想要找到夜叉的所在。素缕紧张地扯了扯霍明珠的手，霍明珠握住她的胳膊，也学着那些面具人一样，四下张望着，装模作样地寻找着所谓的“夜叉”，也就是她们自己。
自然是找不着，满场无夜叉。
“奇怪，夜叉在哪儿？”有人开始吵嚷道。
“不是说有宝贝吗？夜叉走了，今日的拍卖会还有什么看头？”有人格外不满地质问道。
霍明珠一贯谨言慎行，在这种场合，绝无可能去打草惊蛇，然而素缕却不一样，她有疑问便问，见身旁停着一位同样戴修罗面具的人，便问道：“这位兄台，为何人人都盯着夜叉？”
此言一出，那个戴着修罗面具的男子斜眼望了素缕一眼，这人的个头很高，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冰冷气质，双手本是环抱在胸前，也似乎没想过要同人说话，他藏在面具下的目光，还掠过了素缕，看向了霍明珠，停顿了一瞬才道：“因为夜叉是新手，好骗，这个地方既然叫黑市，自然有它的规矩，你已是修罗，为何连这些规矩也不懂？”
他的问，让素缕有些胆战心惊，心知自己惹了祸端，霍明珠拦不住她，便只好挡在素缕跟前，以同样冰冷的姿态去面对那个居高临下的修罗男子，沉声道：“这个地方既然叫黑市，人与人之间，难免便会有不信任，我们想试探试探兄台，也是无可厚非吧？满场无夜叉，今夜似乎找不着乐子呢！”
霍明珠的气质已变得宠辱不惊，即便是那一刻在北街中险些丢了一只耳朵，她也能镇定应付，更何况，如今人人都戴着面具。只要不轻易撕破脸，她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胡说八道谁不会？
那修罗男子见她感叹了一声，似乎信了她的话，也随着她点头：“的确，若无夜叉在场，这开局倒不好玩儿了。”
天井里头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身着什么服饰的都有，也有一眼看去便是女子的，也许也不乏如霍明珠一半女扮男装的客人，人人都戴着面具。如果仔细瞧来，一群人没有谁以真面目示人，除了红脸阎王跟前的几个小鬼——他们也如同在北街的伙计一般，每个人罩着一张人皮面具，脸上的神色或怒或哀，从未有变化。若要深思，总觉得有几分恐惧。
“夜叉何在？！”那戴着阎王面具的男人又瞧了一下木鱼，发问道。在这种场合，唯一能体现出佛家道场的，大约就是那格格不入的木鱼了，声音并不似钟那般清脆，咚咚的声响，有些让人想起和尚念经。
他的问石沉大海，满场的确无夜叉。
无奈之下，那阎王面具只好叹气：“既然夜叉不在，便请罗刹上前说话，今日要为各位客人带来什么惊喜？”
罗刹？霍明珠看着四周，戴罗刹面具有不少人，这阎王说的是谁？她心中再有疑惑，也不好去问人，更显出她的无知，只是目睹着那个背影走上高台去，将一张罗刹脸转了过来。
霍明珠这时候才看清，这位上台的“罗刹”，与台下的罗刹不同，台下的罗刹脸是黑色的，而他的脸，是红色的，与“阎王”同色。想必在这黑市之中，以红色为尊。
霍明珠这么一想，猛地一惊，侧头朝身旁那个高大的男子看去，她这才发现他的修罗面具……是红色的，与她和素缕的都不同，与场内任何一位修罗都不同……
“谢谢各位贵客的光临，今夜为各位客人带来了一件至宝……”那红脸的罗刹开口道，接着在众人的好奇目光中，拍了拍手：“将宝贝搬上来吧。”
话音刚落，四个人抬着一个漆木的大箱子上来，箱子一落地，锁便脱落，箱盖顿时打开，一位身着西域服饰的舞娘摇曳着身姿一点一点站立起来，她的头上戴着西域的头饰，面上也拢着一层轻盈的薄纱……
“好美……”素缕赞叹道。
的确美，那舞娘腰肢扭动，纤纤不盈一握，小腹平坦，毫无赘肉，与上京的女子截然不同的风致和开放，浑身上下皆是风情，连霍明珠身为女子，也不自觉被她吸引，目光无法从她的举手投足和那双带着魅惑的眸子上移开，更别提那些男人。
在众人陶醉于舞娘的舞姿和风情时，那红脸罗刹开口了：“她叫翦翦，从西域来，是今晚最珍贵的宝物，各位可想好了价钱……”
霍明珠这才明白，这黑市果然不同寻常，宝物并不全是死物，也可以会说话。本朝律令有不准私自买卖人口，这种拍卖，等同于违背律令，黑市的开设者好大的胆子。
她不动神色静观其变，却不一定每个人都对美人感兴趣，这不，有人提出了异议：“美人虽美，舞姿飘逸，却到底只是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可宝贵的？罗刹，你不会是黔驴技穷，再觅不到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了吧？”


第一卷 重生 【124】黑市潜规

那红脸罗刹被质疑，倒也不恼怒，反而环顾四周，笑了起来：“诸位稍安勿躁，哪一回我罗刹找来的宝物令大家失望了？千万别小瞧了这位美人，她曾是西域瀚海国的公主，瀚海灭国，才流落中原，对于瀚海国，诸位应当不会陌生吧？”
听罢瀚海国这个名字，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霍明珠察觉到原本那些只是为这西域舞娘的美貌所吸引的客人们，眼神中掺杂了不一样的东西。
“公子，瀚海国是什么来头？”每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其中的猫腻，独独素缕不清不楚，她贴着霍明珠耳边，小声地问道。
拜前世的百里宗律所赐，霍明珠跟着她时，长了不少见识，也算是陪他走过南闯过北，那年为了替他寻药，她不远万里前往北疆，那里便是瀚海国曾经的属地。相传，瀚海是沙漠里最富饶的国度，拥有遍地的黄金和珠宝，这个葬送于风沙的小国，成了无数摸金人和朝廷觊觎的财富，若是能得瀚海的宝藏，那么，无论是扩充装备招兵买马或是复兴家族，通通指日可待。
霍明珠起初不知百里宗律的计划，死过一次之后，才将所有事连起来想了个明白。
百里宗律想要瀚海的宝藏，便借机起兵攻打西城国，以她的表兄林云樗为主帅，却在西城的大风沙里，致林云樗于死地，林家军几乎全军覆没，百里宗律归朝时，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才会有后来的她为他千里万里寻药的艰辛。
她在去往北疆时，失去了素缕，算算日子，她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之时，百里宗律正与她的妹妹霍怀玉打得火热……
往事哪堪回首？俱是心痛后悔。
对此一无所知的素缕，不可能会知晓她前世正是丧命于瀚海国的属地，为了陪她为情郎觅得救命之药。
“嘘……瀚海是西域小国，已经灭族……等回去再慢慢告诉你，少说话，多听着。”霍明珠放缓了语调，很是温柔地对素缕道。
素缕倒是习惯了霍明珠一贯的冷言冷语，乍听她这样温柔，倒有些不适应了，很是不解地挠了挠头，应道：“哦，好……”
霍明珠说话虽轻，身旁那个戴着红色修罗面具的男人却听得清楚，他始终将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以身高的优势随意地观察着众人的神色。他只需一斜眼，便能瞧见霍明珠的面具，他颇有些兴味地压低声音笑道：“这位小兄弟，似乎对这舞娘也很感兴趣？”
这人说话的气息是面对着霍明珠的，霍明珠抬头望了望他，才确定是对她说话，她也不否认：“但凡是个男人，应当都对她有兴趣吧？兄台，你以为呢？”
那红色修罗竟然哈哈一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霍明珠，他忽地凑近了她的耳边，笑道：“有兴趣也无用，可惜了，她……只能是我的。”
从霍明珠这个角度看去，那个红色修罗弯身下来的侧脸，让她的眼眸剧烈一缩，双手不自觉在袖中握紧……她再去扫了一眼这个男人的身长和他的腰带、云靴，甚至是束发的玉簪，她终于敢肯定，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红色修罗，竟然就是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百里宗律！
这世上还有谁比霍明珠更了解百里宗律？即便他戴上了面具隐匿了身份，可他的举手投足间的气息、动作幅度不会变。她在他的身边三年，带着一颗爱人之心，如今这爱人之心转化做恨意，却仍旧有着无可取代的识人能力。
原来，百里宗律说要外出办事，需要三四日才回来，不过是为他来这黑市所做的掩护。连堂堂九王爷也要来这地下之城凑热闹，看样子这黑市上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霍明珠不知百里宗律为何忽然与她说话，难不成也像她认出他一般，一早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来？
霍明珠心下有些紧张，可表面上看不出来，她便昂首挺胸地回视百里宗律，毫无惧意，克制地笑道：“满场的修罗众，您的身份最为高贵，在下何德何能，敢同阁下一争高下？您若是说她是您的，自然便是您的。”
“哦？如此说来，你对她并不那般有兴趣了……”百里宗律沉吟了一会儿，让人闹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