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 (展琴心)

“嗯……”霍老夫人点点头，应了一声，“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能管几时的事。”她叹气道。
“老太太，您是菩萨心肠，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让两位姑姑和舅老爷听了多难受啊！”
连霍香兰和藿香芝都没来得及开口，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却插进来，只见霍怀玉伏在霍老太太膝前，很是乖巧可人地笑道。
整个孝慈轩布满了人，除了霍正德要上朝，林如忆忙着打理府中琐事之外，霍明珠同霍怀玉都在作陪。
母慈子孝的戏码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霍明珠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只安安静静地坐着，这会儿霍怀玉上前，将霍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的，一双手抚着霍怀玉的头，笑道：“还是我玉儿懂事，知道安慰我老人家，到底是亲生的孙女儿……”
她说话时，眼睛看向了霍明珠，这似有似无的针对，在场的每个人都瞧得清楚，连俞彤也忍不住朝霍明珠投去了视线。
虽说霍明珠此前提议将大姑母、二姑母接来上京，一来观礼二来探亲，深得霍老夫人的心，可一旦事成，霍老夫人仍旧念着霍明珠是个不祥之人，只要一瞧见她便觉碍眼。
“母亲，瞧您说的，玉姑娘心善，小嘴儿又甜，其它的孙女儿外孙女儿跟玉姑娘一比，都嘴拙得厉害，心肠却是一样的，个个盼着您身子康健呢！”霍香芝笑道。
大姑母与二姑母都是霍家人，自霍明珠出生起便知晓她的八字不对，是以也同她们的母亲霍老夫人一般见识，是再不肯将霍明珠放在眼里的，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发作，不过碍于霍明珠母族的地位。
霍明珠心知肚明，却装作不曾听懂，附和道：“二姑母说的极是。”
霍香芝还念着她儿子琼哥儿的事，知晓这大姑娘霍明珠更得平阳侯府的青睐，便格外殷勤起来，迈步上去，轻轻携了霍明珠的手，道：“明珠姑娘离家多年，也是怪可怜的，此番回家，老太太也该多疼疼，这身子骨瘦弱得很……”
她在霍明珠的手背上拍了拍，说得格外动听。
霍老太太再怎么厌恶霍明珠，也不至于当众对她翻脸，再加上女儿说替她说话，她便将目光转去一旁，只管从鼻孔里出气道：“今日这么多亲戚在，我老人家也想说两句，倒也不是我老人家偏心，实在是长年累月不在身旁，我老人家不懂这孩子的心思，你们瞧瞧……坐在那儿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旁人还以为是我老太太委屈她了呢。”
众人都没想到霍老太太会明目张胆地讲出来，将靶子对准了霍明珠。
“老太太，姐姐她也是才回来，她……”霍怀玉忙替霍明珠解释道。
“让老太太费心了，是明珠的不是。”霍明珠忽然起身，打断了霍怀玉的话，一边微笑着，一边往霍老夫人身边走去，期间仍旧默默松开了二姑母的手，她眉目如画，盈盈浅笑也令人目眩神迷，人人都静了下来听她说。
“不瞒老太太说，这些年在边城，又病着，身子不大好，难免心生凄凉之感，觉得老太太、父亲母亲都已将明珠遗忘，虽想同老太太多亲近，也怕老太太不喜明珠性闷，真真有些不知所措。”霍明珠双眸黯然，说着些近乎诉苦般的话。
既然老太太和姑母她们如此善解人意，她便成全了她们的一片真心，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心意”让她们知晓。
诉苦完了，话锋一转，像是完全不懂众人的心思似的，坦坦荡荡地笑道：“今日听老太太和姑母这般关心，明珠这才解开了心结，从此以后，明珠定会安心承欢祖母膝下，与怀玉一般孝顺您，请老太太莫要嫌弃。”
她把姿态摆的低，霍老太太竟无法找到一点儿错处和不合时宜，本就是她自己抛出去的绳子，被霍明珠抓住，她也只得默默被牵着走。
“你听话便好，我老人家定会待你同玉儿一视同仁。”霍老夫人道，眼神却从霍明珠身上划过去，脸色也有些微不自然。
霍明珠全然无视她的脸色，乖巧地矮身福了一福，像是得了极大的恩宠似的欣喜道：“多谢老太太抬爱！”
等到祖孙和乐的戏码演完，霍明珠便再不拿在座的任何人当成外人了，径直走到俞彤面前，握起她的手，带到了霍老夫人面前道：“老太太，您这样心疼我们小辈，也是我们小辈的福气，可惜明日两位姑母和舅老爷都要启程回去了，偌大的将军府难免空荡荡。不如让表姑留下多住些时日，作为您的亲侄女，也比旁人贴心些。”
她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俞彤虽惊讶，但好歹有过先前的经验，俞彤的母亲钱氏却是惊呆了。俞氏一门家道中落，钱氏这次随夫携女同来上京将军府，的确有攀附之意，只是碍于俞彤倔强，迟迟不肯主动开口，也全然不理会她使的那些眼色，这才作罢。
这会儿见霍家大小姐主动开口留她的女儿，钱氏怎能不吃惊？
霍老太太的确觉得“孝慈轩”寂寥，这几日亲戚多来往才热闹些，可这提议从霍明珠的口中说出来，霍老太太便觉得格外不是滋味。若是答应了吧，她心里不舒服，若是不答应吧，她才保证要待霍明珠一视同仁，竟又要责备于她……
霍老太太沉吟了一番，目光扫过俞彤，又转向了钱氏，叹了口气道：“唉，明珠你这孩子，竟是不懂体谅为人父母的心，你舅老爷和舅奶奶统共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怎肯留在将军府陪伴我一个老人家？”
话音未落，钱氏不等霍明珠给任何解释，便率先道：“老太太，瞧您说的。彤儿这孩子自小在青城长大，自出生起就在俞家呆着，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我和她父亲也没办法。若是她能得老太太抬爱，在老太太身边呆上几年，恐怕能学得不少东西。日后，无论嫁人生子，也总不会出差错。倒是要看老太太会不会觉得这孩子愚笨，入不了您的眼呢？”
本是姑嫂关系，因家境不同，钱氏倒格外恭敬起来，生怕霍老太太不肯答应似的。


第一卷 重生 【042】渴慕已久

“这……”霍老太太也料不到钱氏这样说，她沉默了一番，又将双目看向俞彤：“彤儿啊，你母亲这般说，是她的意思，却不知你作何打算？小小年纪若离了父母，岂不可怜？”
她念着侄女离家的可怜，却从未想过霍明珠那些年远在边城孤苦伶仃，一番话说得颇为关切。
俞彤被霍明珠握着手，又见母亲如此坚决，若是她公然拒绝，便是让母亲钱氏彻底下不来台面了，她此前也曾认真思量过顾明珠的建议，觉得不无道理。她心中虽有忧虑，却还是顺着母亲的意思道：“彤儿知道姑母心善，疼我们这些儿孙，若是能伴在姑母身边，父亲母亲自然放心，又有何挂牵？至于彤儿，在将军府既能有玩伴，又能见见世面，心中渴慕已久……”
她说着，看了眼近旁的霍明珠，又低下头去，全凭霍老太太做主的意思。
霍明珠心中暗笑，钱氏母女还真没叫她失望，几句话便说得霍老太太想不答应都不行。她知晓她这祖母的个性，凡事不能强硬地与她对着干，唯有顺着她的心意，高高捧着她，这才能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听罢俞彤的话，霍老太太再不能拒绝，答应道：“若是这般，彤儿便留在将军府吧，我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话还是能说上两句的。他日便让玉儿她娘为彤儿物色物色这上京的达官贵人，若能成了姻缘，也算是好事一桩，放心吧，我是彤儿的姑母，就算再不济，也绝不会委屈了彤儿。弟妹且把心收好。”
钱氏总算等到了老太太的承诺，欢天喜地地拽着自己家相公道：“老爷，还不谢过姊姊！彤儿，给你姑母磕头，日后若是爹娘不在你身边，姑母便是你的母亲了，凡事要听姑母的话，不可莽撞行事。”
俞彤顺从地跪下，给霍老夫人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在座的亲戚众多，纷纷艳羡地称赞起俞彤的乖巧温顺来，无非也是给霍老太太面子，哄得钱氏夫妇二人开心不已。
“恭喜俞老弟能得这样美丽大方的好女儿！”
“舅舅，让彤儿表妹呆在我母亲身边，你便放心吧，左右有我二哥二嫂和母亲在，你他日必能嫁得一位如意郎君，比我和姐姐二人都要嫁得好呢！”霍香芝也笑道。
“承二表姐吉言……”
“二妹所言极是，若是彤儿伴着母亲身侧，我们姐妹也放心些，左右舅舅家的女儿也不算外人，我们表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表妹你便尽管在将军府住下，你二表嫂大家小姐出身，是再客气不过的。”霍香兰也附和道。
一大家子亲戚纷纷说三道四，整个孝慈轩热闹得有点吵。在他们这般折腾的时候，霍明珠已回了自己的座位，霍怀玉悄悄附在她耳边，抱怨似的问道：“姐姐，为什么表姑要住在我们家啊？姐姐回来是好事，我们姐妹也能自在说话，一处吃饭一床睡觉，可这表姑年长不少，素来也没打过交道，姐姐不会觉得她住在咱们家有不妥吗？”
霍怀玉的心思，霍明珠也懂。祖母一向最疼霍怀玉，可这俞彤不仅让祖母破例留在府中长住，还得到了许多亲戚的赞扬，几乎是抢光了霍怀玉的风头，霍怀玉骄纵的大小姐性子，如何能受得了变相的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