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什么。”凌霄懒懒地回答,“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也不该是来问我,你去别处打听打听,定然比我知道的更详细。”她后来忙着救宋淑好,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更具体的东西,并不大清楚。
那个叫谢凝露的妃嫔,她的大宫女偶然看到过宋淑好到太医院,起了疑心,便记住了这个事,同时告知了谢凝露。谢凝露又将事情告诉德妃,德妃再将事情拿到沈皇后的面前说,沈皇后则将宋淑好的这些事比到冯太后面前做文章。
冯太后本便因皇帝为了宋淑好几次下她的脸不喜。此番察觉到皇帝对宋淑好多半动了真心,更是无法忍受,便有了昨天的那些。倒是避子汤是怎么被发现的,她也觉得奇怪……莫非是冯太后自己的推测?
宁王见凌霄不想谈这个,只得与她说,“我才走了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听皇长姐说,太久没有见过我六哥这么叫人害怕的样子。连她都被吓着了,可见是十分的严重,但阿好怎么就同我六哥闹矛盾了?”
凌霄忍不住想要给宁王一记白眼,像看智障一样看他一瞬之后,才问,“你觉得,昨天的事情没有任何的问题?你觉得阿好是在无理取闹?”
宁王没说话,凌霄却有点生气了,“感情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自己不是最清楚?或许在你看来,皇帝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这样的很好,也不过如此。”
“明明有许多的女人,却说自己单喜欢谁,别无二心,这样的话难道不是谁信谁是傻子?你希望阿好怎么做?被皇帝陛下收入后宫,像其他娘娘们一样为陛下终于翻了自己的牌子欢呼雀跃、欣喜不已?人各有志,或许有人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但她不想,也没有任何错。”
“何况那是太后娘娘想要她的命,和别人又能是一样吗?她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了多少年你知道,可也不过落得这样的下场,且不是第一次想要她的命。换作是你,你寒心不寒心?她害怕、提心吊胆,没有安全感,怎么就是她的错了?”
凌霄越说越是咬牙切齿,“不是你给了别人一点好,别人就真的该感恩戴德。反正我和你这样觉得自己哪怕姬妾站满了后院,只要自己还肯对王妃好,就算得上是好丈夫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眼见凌霄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拐到了他的身上,且又提起那桩事情,并无任何侍妾的宁王:“……我哪儿是你说的那样了?”他蹙眉,又道,“六哥也有他的苦衷。”
“谁没有苦衷?”凌霄恨恨道,“不是打着真爱的幌子,就做什么都可以原谅。你自己瞧瞧阿好的性子,适合这在宫里生活么?也许对她来说,这儿就是一座囚牢,能有什么快乐可言?就算是真的也对陛下有情,又怎么敢说出口?”
宁王被凌霄说得一愣一愣,鬼使神差问,“那你觉得,我六哥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叫做是好?”
凌霄心想,其实皇帝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阻碍啊,可还是说,“这要怎么说?只要阿好能卸下心防,不用战战兢兢过,也不必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自然就算得上好了。”
“那我怎么样才算得上是对你好?”宁王趁机又问。
凌霄愣了一下,一时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就在宁王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觉得害羞的时候,只见凌霄抬起头,扭捏着说,“也不用什么……给我银子,很多银子,很多很多银子……就可以了。”说完她还重重点了一下头,仿佛是在肯定自己的话皆为诚心诚意。
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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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宫正殿内,冯太后坐在上首处,寒着脸望向下面立着、与自己横眉相对的皇帝章煜,说,“你现在是在质问哀家吗?”
殿内再无其他的人在,章煜始终是初到长宁宫时冷着脸的样子,紧蹙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冯太后的话,亦没有令他变了脸色。章煜负手而立,冷淡回应道,“朕已经安排下去了,待准备妥当了,母后便还是到寒山行宫去修身养性罢。”
“哀家为什么非去不可?”冯太后怒极反笑,“哀家是为了你好,你身为皇帝,如何能够对一个女人这般痴迷?后宫那么多妃嫔,你难不成都不管不顾了?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好,哀家怎么能看着你折在一个女人手上?”
“以前母后也是这么说的……”章煜冷眼看着冯太后,也笑,“朕小时候得了个什么小玩意,您说玩物丧志,便叫人碾碎。朕若养只鸟儿,您便叫人药死。朕若做了不合您心意的事,您便叫朕身边的人都挨顿板子。左不过是,朕喜欢什么,您便要毁了什么。”
“往日看在您是朕的身生母亲的份上,敬重您三分,不叫您难堪。既然朕叫母后这么不省心,母后还是去寒山行宫散散心罢。等到您心气顺了的时候,朕会去接您回来的。”
冯太后听他说起旧事,不以为然,却说,“哀家做的,哪一件不是为你好?若不是哀家将你管教得那般严,你如何能够坐上今天的位置?你不知感恩,竟还与哀家作对,你的仁孝之心何在?”
章煜但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听一个笑话,他轻笑出声,提醒冯太后,“仁孝之心?母后可还记得,朕为何在苑书阁被关了三年禁闭?”
他的一句话,似乎是将冯太后曾经刻意遗忘的记忆都揪了出来。冯太后骇然,下意识抬手指着章煜,却只是说:“你……”便似卡住了嗓子。
章煜但笑,转身走出殿内,没有再看冯太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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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阿好还是问到东西都被搬到什么地方烧毁,寻了过去。于是,她不仅将刺绣图捡回来了,顺便还捡到了一条剑穗、一只破破烂烂的风鸢。虽然也瞧见了自己的帕子,但觉得不值当什么,便没有要。
将东西抱回房间之后,阿好略略松气。都是费了心力的东西,如果当真这么给烧没了,她大概会可惜很久。将它们与装在匣子里的琉璃兔子花灯收到了同一个箱子里,阿好便没有再管。
即使仍旧住在宣执殿内,阿好却没有再见过章煜。刻意见面也不是难事,只是谁都没有这么做。吃了凌霄的药,身体日渐好转,夜里还是时时做梦。惊醒时,在黑暗中望着这房间,阿好时常觉出寒森森的冰冷意味。
这样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阿好清早醒来时,吕源忽然找到她,说请她即刻出宫。阿好不知是什么事,吕源也不说。忐忑坐在马车里,路途中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阿好便觉得是回府的路。
她越发不安,待下了马车,抬眼一瞧,宋府门口挂着两只白灯笼与白色绸布、绸缎花都太过刺眼。阿好禁不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提了裙子便往府里面跑,路上看到四处都布置过,俨然是……
顺着声响寻到了地方,阿好站在灵堂门口,看着正中一口棺木,宋府的仆人正跪在灵堂内哭灵,脑内一片空白的她忽然就怯了步子。宁王转过了身,瞧见阿好没注意脚下的门槛,就要跌跤,连忙上去扶了一把。
阿好直着眼睛盯着那口棺木看,忘记了和宁王道一声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迈着步子走过去的,只是看到棺木中自己的娘亲闭眼躺在里面,阿好想也不想,已经跪在了棺木旁。
她怔怔地已没了气息的徐氏,探到棺木去摸徐氏的手,却见她的手腕有数道皮肉外翻的口子。阿好盯着那几道伤痕看了半晌,握着徐氏的手,摸着她的手腕,再没了跳动,终于还是接受了徐氏死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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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三日再送灵,一直到将徐氏安葬,阿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只是到后来,仿佛泪也干了,再也哭不出来。来悼念徐氏的不过姨母与表哥,阿好与他们不停道谢。
宋府的仆人都遣散了,宁王帮着打理了一切事宜。阿好觉得既为难了他也麻烦了他,可自己实在不中用,许多事情没有头绪,只能跟着做。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娘亲累赘,可即使如此……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了至亲。
在宋府待足了五天,一切的事宜都妥当后,仍是吕源来接阿好回宫。大门一关,锁头一落,阿好看着写着“宋府”两个大字的匾额,只能就着夕阳的余晖与它在心里沉默作别。
阿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宫,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往后该做些什么。天大地大,无以为家,在哪里,或许都没有关系了。坐在马车里,阿好终于拆开了那封据说是她娘亲留下的遗书,乍一看的确是她娘亲的字迹。
可是她的娘亲已经疯癫了十年的时间,十年都不曾握过笔,哪里还写得出这样娟秀的字?想到有人坐在书案后一笔一划小心斟酌着语句,模仿着她娘亲的字迹写下这封信,阿好又忍不住想落泪。
回到宫里天已经黑了,阿好没有胃口便没有用东西,洗漱过躺到床上,却全无睡意,只是睁着眼盯着帐幔发呆。九岁到十九岁,留存的记忆一点点都被翻出来,又觉得过去那么多年里发生的事情,都似不如这大半年时间里发生的事多。
熬到夜深之时,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疲惫慢慢涌上来,不知不觉间阿好便闭眼睡着了。噩梦变得比过去更为汹涌,冲击着她脆弱的神思。阿好梦到了自己的娘亲越走越远,将她一个人丢下,梦到自己的娘亲说根本不想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