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气我一走了之,还是在为自己任性妄为找借口?”
“用不着你管。”白凤隐猛地拉开房门,指着门口横眉冷色,“滚,琳琅阁不欢迎你。”
容定尘不动,一双漆黑眼眸即便在深夜里也泛出幽邃光泽,璀璨似星辰,却深邃无底。
半晌僵持过后,终归是容定尘先忍不住,轻叹口气关上房门:“非要跟我争个高下吗?让我一次不行?我等了你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结果你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我就是一顿臭骂,我究竟怎么惹你了?”
他服软,她便也跟着心软下来。
扭头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白凤隐咬牙切齿道:“问我怎么了?你自己做过什么不记得了吗?我想跟你解释时,你可有给我机会?”
“你说皇上来那天的事?”容定尘低下头,长吁口气微带愧疚,“那天是我做得过分,谁让我在乎你呢?说什么都是逢场作戏,又不肯干脆拒绝皇上的指婚,我要是不在意,那才真有问题。”
关于和容萧夙、左靖楼交谈的内容,白凤隐本来就有几分歉意,原打算对容定尘偶尔一次发脾气小小纵容一下的。真正让她感到生气的是,那之后他居然不辞而别,整整一个月消失不见人影,连一封书信、一个消息都不肯留给她。
这一个月,她都在极度的担心中艰难度过。
他的病,他该服用的药,他的怒火,他的沉默……她甚至会突然心慌,突然担心他是不是死在了哪里,所以才没有任何音讯。
就算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男人,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在每一个独处的时间,让他浮现在自己脑海,心里。
那样的表情落在容定尘眼中,化作一片带着微痛的温柔。
“好了好了,我先道歉。”容定尘趁势走近,轻轻抚过白凤隐略显凌乱的发丝,声音微沉,“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也尽可能迁就你的急脾气。不过这次你做的确实有失妥当。凤隐,你想想,如果你真的答应皇上指婚,以后还有洗清自己的可能吗?即便复了仇,你失去的那些,谁来补偿?”
他的提醒恰是白凤隐所担心的。
叹口气垂下双肩,白凤隐卸去浑身力量,倦怠得面容憔悴。
“跳下九幽塔时我曾嘲笑自己愚蠢,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一切,结果遭了报应。如你所说,我不想再和任何男人扯上关系,也的确是抱着利用的目的才接近你的,所以……至今我所做所为都在计划之内,而我并没有考虑后路,因为我不需要后路。”
剑眉一皱,容定尘敏感地捕捉到她言辞中一闪而过的不祥味道。
修长如竹的手指托起白皙脸颊,他与她对视,极力表达自己的担忧:“在此之前,你想和容萧夙同归于尽?”
“不然呢?我留在这世上干什么?”白凤隐自嘲冷笑,眸光凉薄,“背叛亲族,罪行累累,就连不认识我的人都要对我唾骂几句,这样的世间有我容身之地吗?除了黄泉,我想不出更好的去处。”
“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微微躬身,揽住那具看上去不堪重负的单薄身躯,把带着凉风酒气的柔软身子拥在怀里。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容定尘没有半点犹豫,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本就该遇上她,纠缠她,爱上她。
他眉眼低垂,唇瓣吻着她丝丝乌发:“你以为,上天让我遇见你是为了什么?就算世间所有人都恨你、怨你,我也不惧陪在你身旁。你的罪孽,你的仇恨……只要你愿意,我心甘情愿与你一同背负。”
脸颊贴在温暖肩头,耳边响起安稳有力的话音,此时的白凤隐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有他陪着,就算入百鬼窟、坠修罗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都是罪孽深重的人,都是满手鲜血的恶鬼,都是背负仇恨戴上面具锦衣夜行的孤独者,他们本该没有任何交错。偏偏,在他和她相向而行、擦肩而过那一刹,他拉住了她的手,从此把她带到另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这种心情,白凤隐不知道该以何名之,她只觉得心口很酸很疼,喉咙又肿又痛,却莫名地不愿离开那温热怀抱。
是他的眼眸,他的笑容,改写她半生沉沦。
“如果能放弃就好了……如果一切从新来过……”伏在坚实有力的胸膛上,白凤隐闭起眼睛低低呢喃。
如果二十年前就遇到他,一切都将大不相同。
“凤隐。”
他忽然将她搂得很紧,嗓音微哑,仿佛压抑许久之后的爆发。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新开始。”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51章 复仇执念
曾经,她求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朝朝暮暮,相看两不厌,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她仅剩下复仇执念,支撑一身傲骨,藏起一世狼狈不堪。
连自称最爱她的那个人都背叛了她,还有谁会愿意为她付出呢?这么多年来她总是这么嘲笑自己,封冻起自己比冥河更加寒冷的心,让自己能够冷酷杀戮,无情报复。
直至眼前的男人终结了她的绝望。
知道她是谁,也了解她有多狠毒,却还是义无反顾愿意陪在她身边……拿林慕染的话说,这男人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可是……
幽长而颤抖一声叹息飘落。经过漫长沉默之后,白凤隐缓缓推开那抹温暖,绝绝地抬起头,与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眸对视。
“反正你的毒已经解了,再不用受容萧夙控制,想去哪里就去吧。我一直觉得你当鬼帝要比做殒王更自在些,至少不用去做不想做的事。还有,以后我有事要求到你的话你还得帮忙,到时候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故作轻松的言语里,回答她已经给出。
容定尘双眸凝滞一刹,而后黯下许多,落在她肩头、腰际的温热手掌也颓然落下。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明说。
似不经意从他身边退开,白凤隐一举一动宛如平常,甚至还笑着跟他开玩笑:“一走就是一个月,连个消息都不留,该不会是看上哪家小姐跑去献媚了吧?”
她的退却显而易见,不过是又一次逃避。
因为太过了解她性子,知道把她逼急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尽管心里有千万分烦闷,容定尘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努力缓和片刻之前尴尬余味:“没见到什么倾国佳人,倒是看了不少尸骨,现在还感觉身上一股血腥味道。”
“怎么,九幽大开杀戒了?”
“算是吧。江湖上对凶山榜中的天命榜十分关注,早晚会有人通过考验看到你的名字。既然摧毁凶山榜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么也就只剩下让九幽一统江湖这条路可选了。”
白凤隐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到这一地步,微愣之后赶忙又换个话题:“最近左靖楼越来越不老实,居然捏造谎言让明兰以为我在勾引容萧夙。就这一个月里,明兰已经先后派出不下几十人来找麻烦了。”
“明皇后也被他利用了?”容定尘蹙眉,“结果呢?你现在是在公开和明皇后作对?”
“哪能呢?就算我再鲁莽也不会用鸡蛋碰石头。这种事传出去肯定是个大丑闻,明兰不会声张,那我就跟她私下斗好了,反正她派来那些人没什么高手,都是一群草包。”
毕竟对手从左靖楼上升到一国之后,容定尘不免有些谨慎:“小心为好,毕竟你是孤身一人。”
白凤隐顿了一下,眸中写满惊讶:“什么叫孤身一人?难道……暗中替我解决那些家伙的人不是你派来的?”
“我在帝都的人手只有夏班,而且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你遇袭的,就算有什么人在暗中保护你,那也绝不是我的手下。”容定尘也感到奇怪,倒吸口气,“凤隐,你最近都接触了些什么人?敢与皇后作对的,帝都内屈指可数。”
偌大帝都,真的有心且有能力帮助白凤隐的人不多,容定尘算是其中最强的一个;除了容定尘之外,白凤隐知道风南岸也会帮上些忙,再有就是明御,而这两个人是她刻意疏远不愿拖进浑水里的,在不知情情况下不太可能如此未雨绸缪。
那么派人在暗中保护她,屡次为她除掉明皇后手下的人,究竟是谁?
闹腾一整天又喝了那么多酒,难免有些头痛。容定尘见她皱起眉头揉了揉额角,立刻明白她这是不太舒服。
“等有时间再细细推敲吧,你该休息了……先去洗个澡,一身酒味儿。”
白凤隐看着他平静如常的离开背影,哑然苦笑。
他是鬼帝也是殒王,早习惯了在截然不同的两个身份之间迅速转换。哪怕上一刻还动容地拥着她说些让人心痛的话,下一刻,他又会变回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的稳重男人。
似乎在他身上,永远找不到什么叫做狼狈,什么叫做窘迫。
纵欢后的疲惫加上终于放下的担心,让她很快被困意侵袭,关好房门倒在榻上和衣而卧,想着容定尘有些消瘦的面颊沉沉睡去。
容定尘独自一人离开琳琅阁,刚走出不远,林慕染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王爷见到我姐了?又吵架了吗?”林慕染面带忧色。
容定尘轻点下头:“她的心事还是不肯明说。”
“我姐那性格,有什么事也不会明明白白说出来,都想自己扛着。”林慕染叹口气,哀求目光看向容定尘,“王爷,不管我姐说什么难听的话,您都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我姐其实是很在乎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