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冷冷瞥了他一眼:“白凤隐呢?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容定尘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蒹葭说的,她能感觉到。”舟不渡大步走向内院,目不斜视淡道,“裴宗主派人快马加鞭、昼夜不歇送我过来,否则三两个月内你很难找到我。”
为什么舟不渡会与蒹葭有联系,容定尘没有仔细询问,匆匆忙忙把舟不渡带到白凤隐房中。
前一天白凤隐才喝下打胎药流掉腹中死胎,之后就因为虚弱一直在昏睡。舟不渡简单号了号脉,莫名其妙侧头狠狠瞪了容定尘一眼,转身走出卧房。
“她没事了么?”容定尘追问。
“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能叫没事?”舟不渡走到院中,停下脚步,冷冷斜视,“阴虚不足,元气大损,你要觉得这些都算没事,我无所谓。”
容定尘无奈:“这种时候就别跟我置气了。”
“我与你置气做什么?孩子是你们的,当爹娘的糊涂无知,我跟着生什么气?孩子死不死,活不活,又与我何干?”
舟不渡医术高明,白凤隐身子怎么样、得了什么病,根本瞒不住他。
见容定尘一脸倦容,舟不渡好歹没有多说什么,长叹口气,口气稍稍缓和:“等下我会开几副补药给她,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容定尘摇头,不由分说把舟不渡带到明御房中。
得知自己的蛊毒症状后,明御时时刻刻极力保持清醒,实在挨不过就用头去撞墙,直到把自己撞晕,又或者请求沈珏和容定尘把他打昏过去。十几日折腾下来,明御整整瘦了一圈,这让洛夫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见到舟不渡,洛夫人近乎绝望的眼睛里总算有些几分光泽,连忙起身位置让给舟不渡,自己像是等待吩咐的婢女侍立一旁。
舟不渡为明御诊过脉,又听容定尘复述了白凤隐列出解毒的必备药材,两条长眉紧紧皱起:“这几样东西很难寻找,只在我所居住的青冥山才有,而且不能拿到以外的地方。青冥山距离帝都甚远,走个来回极有可能耽搁救治时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随我一道回去。”
“留在这里,明将军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让他跟你去青冥山。”容定尘走到洛夫人身前,低道,“路上需要的东西,沈珏会去准备,洛夫人是否要一同跟去自行决定。明将军是为凤隐才受苦的,但凡有一丝能救他的可能,我们都不会放弃,我保证。”
事到如今,洛夫人除了红着眼圈点头应允,在没有其他办法。
众人身后,被忽视的窦天斌眸子一暗,低头望向手中玉佩……属于卓然那块命玉,仍旧是灰蒙蒙暗无光泽。
窦天斌的动作被舟不渡瞥见,视线触及命玉时,舟不渡咦了一声:“这命玉已经没有玉髓了,留着也没用。”
“什么意思?”窦天斌茫然。
“命玉要与主人息息相关,靠的是玉中玉髓。其中关联过程我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一旦玉髓消失,命玉就会变得暗淡,也会与主人失去关联,命玉的颜色光泽会停留在玉髓消散的那一刹。”
窦天斌恍惚呢喃:“也就是说,这块玉坏掉的时候,卓然他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是吗?那他现在……”
整整一个多月没有音讯,任谁都会想到,卓然凶多吉少。
毕竟是不相干的人,舟不渡没有过多插嘴卓然和命玉的事情,写下药方后交给沈珏。沈珏拿着药方去抓药,顺便准备车马,保证第二天能尽快让舟不渡带着明御上路。
那一晚,对所有人来说,都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短暂宁静。
自打林慕染中了蛊毒陷入昏睡以来,夏班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时间没有好好吃过饭、睡过觉,整个人形容沉默憔悴,活脱脱变了个人。当他得知舟不渡即将带明御回青冥山,而舟不渡和白凤隐一样,对林慕染的病症表示无能为力后,他变得更加沉默,把自己和林慕染反锁在屋子里,不允许任何人踏进。
油灯的油即将燃尽,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添过。看着那微弱摇曳的火光,夏班莫名地想起一个词。
油尽灯枯,人死灯灭。
现在的林慕染正处于三魂七魄将灭未灭的状态,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一只手紧攥在他手里。
夏班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坦然地握着某个女人的手。
男女之事上,他一直很羞涩,也很迟钝。以前容定尘总是笑话他可能会打一辈子光棍,他还曾认真反驳说,如果能陪着他最敬重的王爷,打一辈子光棍也没关系,反正这世上不会有女人瞎到喜欢上他。
好笑的是,上天偏偏让他认识了这样一个女人。
事实上,他早就记不得什么时候认识的林慕染,在那次为她出头赶走地痞之前,他只知道这个女人独自经营着父亲留下来的肉铺,每天都笑得很灿烂,很幸福,而她的摊位前,总是排着最长的队伍。
对了,还有,她做的肉包子很香。
除此之外,他对林慕染所有的了解,都是在白凤隐出现之后。
那年月下花前,林慕染和白凤隐在院落中窃窃私语,他其实是听见了的。他听得见林慕染叫他名字时那种微带羞涩的温柔,也听得见白凤隐的揶揄,却执拗地不愿相信,凤落城出了名的猪肉西施喜欢自己。
他想,那也许只是一场玩笑吧?
包括林慕染看他的眼神总与别人不同,包括她总是望着他傻笑,包括她时不时的暗示。
所有的一切,他都选择了视若不见。
缓缓伏低身子,从不曾出现在夏班脸上的温柔表情靠近林慕染,干裂粗糙的唇瓣轻轻吻过她光洁眉心。
他眼角那一抹湿润,不小心凝结成一滴透明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她脸颊。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44章 绝望的希望
“有些人啊,真的不值得你喜欢。就算明知道你很好,知道你总是为他着想,他还是会假装看不见,会故意对你恶言恶语,对你不屑一顾……”
像是在讲故事一样的呢喃,在昏暗的屋子里低低响起。
林慕染仍就睡着,睡梦中露出一丝甜甜笑容,只是那笑容太过苍白无力,带着即将远去的悲凉味道。
“我总是想问你……林二,你怎么就不能喜欢别人呢?为什么非得是我?”
夏班痛苦地抱住头,眼泪一颗一颗滚落。铁打的汉子,偏在这种时候哭得泣不成声。
“你是不是傻?不喜欢我不就好了吗?那么多人……那么多喜欢你的好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只会害了你啊!你个傻瓜!”
夜色里的呢喃是那样清楚,偏偏有人听不到,哪怕她清醒的时候,是那样期盼能有这么一天。
夏班哭得像个丢失了最喜欢东西的孩子。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想想都是屁话,他只想抱着榻上无药可救的女人,用哭声唤回她的生命。就算被她嘲笑也好,就算被她赖上说要他负责也好,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能娶这个女人,一定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你知道吗,林二?每次你靠近我,我都有些慌,我怕你看出来,怕你陷得更深……”
挂着泪水的脸上露出一抹寂然笑容,夏班把林慕染越来越凉的手掌贴到自己脸上,另一只手拂过她凌乱碎发,轻轻抚摸光滑却没有血色的脸颊。
“你总是笑得那么灿烂,就像是永远不会离去的阳光。我很怕你靠近我,万一、万一我把你弄脏了怎么办?你看,我和王爷都不是什么好人呢……我发过誓,要一辈子追随王爷,所以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走出那片见不得人的黑暗了。可是你不一样,你不能生活在阴影中,因为……因为你本来就是最耀眼的光明。”
再次压下身子,噙着那两片柔软唇瓣深吻。
藏在心底与五脏肺腑内的痛楚,险些让夏班疼到气绝。
最重要的人,最珍惜的人,最不愿收到伤害的宝物,到底还是被他带来的黑暗吞没了。
“这凤落城到处都是阴暗,我该怎么保护你才好?”泪水更多,呢喃声音更加低沉,“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想通……只要你看不见阴暗就好了,只要你一直生活在阳光下……那么,我心甘情愿走在你永远触及不到的前面,把所有阴暗都遮挡住,让你一生一世都不会被阴暗笼罩……”
沉默,恰是深爱,恰是不惜一切的保护。
“我喜欢你,慕染。”
最后那一声告白之后,所有牵系都不在锥心刺骨。
所以,夏班笑了,凄凉,却决绝。
卧房外响起急促敲门声,夏班却像没听见一样,缓缓抽出剑,反手横在林慕染纤长白皙的脖子上。
他,是不忍心看她被痛苦折磨的。
若有罪孽,他来承受便好,只要她不受苦。
“夏班?你闩门做什么?夏班……夏班,你给我看门!马上!”沈珏的呼声清楚传来。
夏班并不理会,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眸静静看着沉睡的林慕染,单薄嘴角勾起凉薄笑意:“你先走。等我保护好王爷和王妃,再随你而去。慕染,在那边等我,我绝对绝对不会食言。”
听到屋子里传来的断续言语,沈珏惊出一身冷汗,砰砰用力捶门,吼得声嘶力竭。
“夏班!你这混账东西!敢做蠢事我绝不放过你!快开门!林姑娘有救了!你别做傻事!”
夏班恍惚轻笑。
有救了又能怎样?如果深爱的人不在人世,那么他……等等,有救了?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