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眼珠转了几转,握住崔氏的手道:“姨母,昨晚上帐子里进了只虫”说着话,煞有介事往榻上一指“…它要叮脸,我一巴掌下去···”
一巴掌下去,虫死没死不知道,反正脸上留下了痕迹。
崔氏将信将疑,转眸看着韩嬷嬷道:“是这样的么?”
韩嬷嬷只好点头:“是,老奴失职,没有想到秋天里还会有虫豸。老奴这就多找些驱虫的药草来…熏一熏”
“时辰不早了,先服侍娘子穿衣罢”崔氏仔细看了看谢姜的脸颊,从袖子里掏出鸽蛋大的玉盒道“这里头是外面进献的珠粉,细腻而白,等会儿用它”
这种安排,显然表明了态度,谢姜仍旧要去赴宴。
既然要赶时间,当下崔氏指导,韩嬷嬷北斗玉京寒塘一起下手,不出一刻便将谢姜收拾妥当,虽然脸上粉擦得有些厚,好在指头印子没有了。
崔氏仔细看了眼谢姜,叹气道:“要不是接了那张帖子,我倒真想让你在府里头歇着”说了这话,转身吩咐韩嬷嬷:“软轿就在院子外头,嬷嬷给阿姜挑个丫头同去”
三个丫头都是韩嬷嬷调教出来的,脾气禀性再熟悉不过,韩嬷嬷屈膝道:“让北斗跟娘子去罢”
☆、第十八章 险些误事
表面看北斗大大咧咧,实际上最是心细,最重要的是谢姜给王九治伤,这个丫头在旁边打过下手。要想证实劫匪九公子,到底是不是枢密使王锦绣,是不是下贴子的锦绣公子,韩嬷嬷只有让北斗去。不怪她多想,氏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姜是谢怀谨的爱女,身后不仅连着乌衣巷谢家、还有观津崔氏,换句话说,韩嬷嬷想弄清楚,是不是枢密使盯上了谢家和崔家。
崔氏扫了眼北斗,点头道:“软轿就在院子外头,扶你家娘子上去罢”
两个人坐了软轿,径自到大门外。
轿子一停下来,曹嬷嬷便伸手扶起崔氏:“夫人,没有甚么事儿罢?”
“没有事,阿姜?被虫子咬了”崔氏眯了眯眼,对于掌家大妇来说,处罚奴仆也是常事,谢姜连耳朵下面都带了伤?掴虫子掴到用这么大的劲儿,跟本不可能,更别说还是自己下手,只是现下要去袓宅贺寿,没有时间追根究底儿,崔氏打算回来再查。
两个人上了马车。
王馥瞄了眼谢姜,嗤着鼻子道:“磨磨蹭蹭,一大伙子人等你一个,也好意思”
谢姜生怕一张嘴,脸上的粉会簌簌掉下来,上了车便拣个靠窗的坐位坐下,垂下头一声不响。不搭理也就算了,连眼神儿也不往这里瞄一下,王馥竖起了眉毛,抻手指着谢姜:“不就是有张贴子么…”
“阿至…”崔氏沉声喊了王馥,板下脸子道“阿姜脸上疼,别闹”
王馥悻悻坐了回去。
去王家贺寿,崔氏仅带了曹嬷嬷同贴身丫头金盏与魏紫三个人,这边儿谢姜带了北斗,眼见崔氏再没有别的吩咐,曹嬷嬷便领着几个丫头上了后面的马车。鞭声一响,车夫扬声喊道:“起…行”两辆马车,逶迤驶出了巷子。
布帘子悠悠荡荡,车外头渐渐热闹起来。
眼看两个小人儿,一个嘟着嘴巴生闷气,一个垂头研究袖囗衣襟上的花纹,崔氏暗暗好笑,咳了一声,道:“阿至,等会儿到了地方,让阿姜跟着你”
扫了眼谢姜,王馥瘪瘪嘴道:“从大早上就不搭理我,谁要跟她玩”语气频有几分委屈。
等会儿去了王宅好歹得有个伴儿不是,一个人都不认得,总不成跟着崔氏,谢姜抬起头,细声道:“阿至姐姐,我是…”说了这句,仿似万分为难的,吭哧几吭哧“怕一说话,脸上的粉会掉下来”
这话说得,比王馥还委屈。
崔氏一时忍不住掩嘴“咭咭”笑出声来,王馥怔了半天,挪过去同谢姜挨在一起,叹气道:“好了,是我不对,不说话就不说话罢”拧眉想想,扯住谢姜的袖子叮嘱“等会儿你跟着我,知道么,可别乱跑”
不用她说谢姜也不会乱跑,去王家,一则是要弄清楚锦绣公子为什么给自己下帖子,二来么···当然要想法子证明这人有断袖的癖好,好叫王馥熄了心思。
王家祖宅在城东,远远看去,高阁飞檐连着亭台假山,几乎占了东城一半的地方,因此掌管商铺田庄的王家六爷、七爷暗地里常被人叫王半城。刚过东街口马车便停了下来,曹嬷嬷道:“夫人,前面马车太多,过不去了”
王家老宅便在东街尽头,平常可由四五辆马车并行的大路上,你挤我扛闹哄哄一团,别说过车,过个人都难。
崔氏皱了眉头,低声吩咐“这是怎么回事?去看看侧门,算了···想必几个门都堵着,叫仆夫调头去后门”
原本几个人来的就晚,要是再耽误下去,一定会误了祝寿的时辰。若是旁人还好,只是崔氏做为王老夫人的孙熄,祝寿的时候不在,外人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左右看了一圈,曹嬷嬷为难道:“夫人,后头堵住了,恐怕调不了头”两辆车过来不过半刻,后面已经是人喊马嘶挤了一片,别说调头回去,连动都动不了。
崔氏没了法子。
王馥斜视了谢姜,嘟囔道:“都是你误事,往年就数我和阿娘到的最早,等会,七婶娘不定又怎么编排人呢?”
“阿至…”崔氏沉下脸来,低声训斥“晚就晚了,怎么会怪阿姜”
嫡祖母过寿,庶孙熄不在,不仅仅是长舌妇人编排两句的问题,而是不敬长辈的大事,崔氏嘴上说得轻巧,鼻子尖上早泌了汗。
眼珠转了几转,谢姜掀开帘子,细声喊道:“嬷嬷”从衣袖里掏了锦绣帖递过去“试试看,用这个能不能开出路来”
“用这个?”看着前后左右的马车,曹嬷嬷恨不得跳脚儿,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其他,接过帖子一举,高声道:“锦绣公子邀的客人,诸位能否让一让?”
四周顿时静了一静。
紧靠王家的是辆四轮双马座驾,曹嬷嬷扬声高喊,车内的两个人听得最是清楚,老妇人掀开车帘,仔细看了看曹嬷嬷手里的贴子,而后扭过脸吩咐护从:“想法子往旁边让让”
少妇不解道:“王家九郎不过区区一个枢密使,夫主是上大夫,怕他做甚?”
“你懂什么?”老妇人直眼盯着少妇,语气里满是鄙夷不耐“整日只知道操心大郎宿了哪个姬人,全然不知…”说了半句,陡然低了声音道“近年来大王对世家不满,枢密使不仅监管军事···算了,也不知道赵家怎么教的娘子”看少妇一脸悻悻,老妇人懒得再往下说,嗑嗑车壁吩咐随从“快些,旁人要是不让,挂上我高阳氏的家徴”
每个氏家大族,都有障显其贵族身份的徵章,一切身份低下的人见到都要避让躲路。
随护为难道:“老夫人,王七爷从千里之外购回珍禽异兽,现下正忙着往府里捣腾”顿了顿,压下嗓音“就算挂上家徵,这些人让了,七爷的手下···恐怕不会让”言下的意思,七爷的手下强横惯了,便是往常,也是别人给他们让路,别说这会正忙着往府里运寿礼。
高阳老夫人一声冷哼:“旁人怕他,我高阳家的人岂能怕他?叫两个人过去看看,要是不肯让…”顿了顿,满是褶皱的脸上忽然露出丝嘲讽来“老妇这就调头回府”
从这里到王家大门,一侧是直延到街口的高墙,另一侧近街口的地方有家酒肆,酒楼高三层,底下木门紧闭,已是停了业。
二楼的雅间里,几扇窗户都开着,远山扫了眼窗外,沉声道:“公子,佑公子的家眷也堵在这里,方才奴妇拿了主子的帖子央人让路”
王九刚端了茶要饮,闻言放下杯子道:“怎么来的这样晚,有人让么?”
远山仔细看了楼下,道:“看情形好像高阳家的老夫人要让,其他家也有人挪马车”说了这些,扫了眼王宅大门处,总结一句“七爷运来的的叫咻兽还没有卸车,她们过不去”
眼看日已正午,拜过寿后众人便要入席,府门外堵着这样多的宾客,不光显得王家招待不妥当,更重要的是,王老夫人的曾祖父是平阳候曹参,母家家世显赫,夫家又是贵如王候,老夫人的性格不仅硬气,还很暴躁。
想起老夫人一上火,便会掀桌子砸板凳,让一干子小辈跪祠堂的情形,王九抬手揉揉眉心,吩咐远山“叫铁棘与冯关去···帮帮忙,赶紧通出路来”去字后面稍稍顿了顿,这在旁人像是有些犹豫,但由王九口里说出来…就带了点可以不计手段的意思。
远山垂头揖礼,肃声道:“是,仆这就叫铁随护两个过去”话音一落便转身出了雅间。
垂睑想了片刻,王九沉声问“谁在门外?”嘴里说着,手里的茶壶一斜,亮亮的茶汤汨汩倾入杯中,袅袅水汽笼着这人白玉般的脸颊,仿似有几分晦涩不明的意味。
门外有人沉声答话:“仆东城,公子有吩咐么?”
“引伉公子的家眷进府”王九啜了口茶,闲闲道:“从酒肆里过去,毋须惊动旁人”
这家酒肆,表面上是一个陈姓富商的产业,实际上东家却是王九,酒肆后院同王家老宅一墙之隔,墙角那里有个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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