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想到,是自己亲口泄密,才会让这孩子的父亲命丧黄泉,她浑身就使不上一点力气。
孩子就算生下来了,也会怪她狠心吧?
她当初报信报得那样决绝,华槿千方百计地劝她别管,她还毫不留情地呵斥了她……
华杋望着头顶的幔帐,面上露出自嘲来,丫鬟端了催产药和参汤过来,要喂给她喝,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参汤扫在了地上,她将脸瞥到一边,虚弱无力地说:“都走吧……我不想生了。”
瓷碗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产房的众人皆惊了一下,又听到她这么说,齐齐愣住了,而后就将目光投到华槿身上。
华槿正在铜架上拧了热帕子,打算给她擦汗,听到这话,忙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三姐,您说什么胡话呢?我知道您因为李秋湛的事伤心难过,可也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啊……我相信如果李秋湛还在,他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了他,丢了性命。这么紧要的关头,李秋湛还准你回娘家,他一定也是想好好保护你们母子。”
她见华杋无动于衷地瞥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姐,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替李家想想……李辅矩谋反被杀,相府一夜之间成了一座废墟,李家的人又还能剩下多少?如果连您也放弃了,那李家便真的就此绝后了……”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华杋,她总算是转过头来了,她望着华槿担忧的脸,轻轻地说:“可他就算来到这世上,也是无家之人……是我一手断送了他的前程,我……”不配当他的母亲。
“三姐,日子要过了才知道好不好。他就算没了父亲,那也还有外祖,再不济,我认他做个义子,养在膝下,以后让他做国公府的少爷,总归不会让他艰难的……”华槿接过丫鬟手里的催产药,将华杋慢慢扶了起来,“三姐,您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什么事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华杋闭上了眼睛,她说的没错,这孩子很可能是李家仅存的血脉了,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李秋湛这段时间对她的好,她也该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她张嘴把催产药喝下去了,稳婆面露喜色,连忙教她怎么使劲儿,原本安静的产房很快就忙碌起来。
池晏在偏厅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婴儿的哭声传来,丫鬟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他感觉到里头怕有些不好,他忙喊了弄月进来:“你快去宫里告诉祖父,让祖父请个太医过来。”
太医怎么说也比府里的大夫强,弄月点头应是,很快就出去了。
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吟风怕他受不住,这时候端了吃食进来。
池晏摆了摆手,让吟风撤下去了,他一直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却没亲眼见到过……如今见了,才明白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里面的只是他妻姐,他就已经惊出一身汗来了,他都不敢相信,真到她生孩子那一天,他会何等紧张。
他觉得,他得认真考虑考虑,以后要不要生孩子了。
太医过来之后,听到华杋开了宫口,孩子却迟迟不下来,当机立断给她换了药方,又让人喂了她喝了几次参汤。
直到傍晚,才听到稳婆惊喜的声音说:“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院里院外等着的人这才松了口气,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众人的心这才落了地。
丫鬟紫菱出来报喜:“生了位公子,母子平安。”
国公府的人几乎都在,就连平国公也听到消息赶了回来,听到紫菱的话,平国公悬着的心总算是踏实了,这位李家少奶奶虽说是叛臣家眷,但她可是帮了他大忙的人,她若在国公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轻轻拍了拍池晏的肩,“好了,都散了吧。你可以进去看看你媳妇了。”
池晏点头,等丫鬟婆子将产房收拾妥当了,他才慢慢走了进去。
她姐姐在床上睡着了,孩子就放在旁边的摇篮椅里,用襁褓包着,看起来小小的……她半蹲在那儿,逗着孩子。
昏黄的夕阳下,将她的脸照的格外柔和,说起来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看到她了,她看起来似乎是瘦了,脸颊不如以往饱满了。
华槿感觉到身后的光线似乎被什么遮了一下,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就看到池晏穿着一身月白长袍,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脸上顿时扬起笑容来,“你回来啦?”
很平常的一句话,听到池晏耳中,却十分地动听,多日不见,他想听得不过就是她这么一句简单的问候。
他凝眸看着她,眼角也止不住浮起笑意来。
华槿想站起来好好打量他,然而蹲得有些久了,脚有些麻了,一起身,身体就忍不住踉跄,池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累坏了吧?”他伸手一点点地将她额前落的碎发拨到脑后。
华槿点点头,就着他的手,让自己站稳了,转头看了床上睡得安稳的华杋,轻轻说:“幸好母子平安。”
池晏揉了揉她的发,又捧起她的脸,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一切都会好的。”
☆、第384章 终章
华槿为了华杋精神紧绷的一天一夜,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了,母子平安,这才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池晏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直接将她打横抱回了房里。
身体突然腾空,华槿不由得惊呼了一下,又怕吵到床上的华杋,赶紧停了声,轻轻拧了一下池晏的手臂,红着脸嘟囔:“我自己能走……”
池晏扬了扬眉,并不打算把她放下,两旁伺候的丫鬟见了,都悄悄背过了身去。
池晏轻轻将华槿放在拔步床上,替她掖好锦被,临走前,华槿抓住他的衣袖,问他:“你不睡一下吗?”
他肯定也累了一天了……
池晏笑:“我去沐浴。”他为了李辅矩谋反的事,好几天都没沐浴了,怕这样上床会熏着她。
华槿觉得自己脸又红了,撒了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池晏回过身,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鬓角,而后抬步去了净房。
知道床上有个人在等着他,他手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利索。
…………
封赏过后,华钊去了大兴的靳府,是靳世林的嫡二子靳东棹前来迎的他,他看起来不如往日有神采了,面容似乎也消瘦了些。
华钊对他并没太多的好感,他走过来喊他:“华世叔。”
很微妙的称呼,华钊也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与他说:“我来看看你父亲。”
靳东棹知道父亲受这么重的伤是为了救眼前的华钊,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在前头给华钊引路的时候,他就低声说:“说起来也是我不孝,做出那样败坏门风的事来。父亲此次受伤,多半也是为了替我赎罪。我真枉为靳家的孩子……”
华钊想到靳世林中箭时的情形,就淡淡道:“靳世侄想多了,你父亲会救我,并非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姚氏,为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靳东棹有些发愣,两人却已经走到靳世林的房门口了,华钊听到里面隐隐有女人的哭声传来,就微微顿住了脚步。
靳东棹听到声音,就苦笑道:“是我母亲。父亲自从醒来,就一直在呵斥母亲……说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
靳东棹以为靳世林我为了华五小姐母女的事呵斥她,所以毫不犹豫告诉了华钊。
华钊听了只是笑,抬步就进了房里。
靳夫人姚氏趴在靳世林的床头,哭得十分伤心,靳世林默默地把脸撇到里边去,看也不看她。
“父亲,华大人来看您了。”靳东棹轻轻地说道,说完就过去要把姚氏从床头扶起来,带她出去。
姚氏见到华钊,情绪却更加失控了,她回旋过来,一把就扑到华钊面前,揪住了他的衣袍,哭道:“华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妇人多年前的过失,帮我跟他求求情好吗?我在靳家待了这么多年,这会儿他却要休妻……我真的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休妻!靳东棹面上也十分惊讶,根本没想到父亲会为了华家的事,做到这么绝。
他忙说:“父亲,母亲做的那些事,全都是为了我。您要打要罚都冲我来,求您别怪母亲。”
靳世林听到华钊来了,就把头转过来了,他慢慢让自己坐了起来,“棹儿,这事与你无关,你先出去。”
靳东棹非但不走,反而跪倒在他面前。
靳世林揉了揉太阳穴,面上露出疲惫来,“你没听你母亲说,是多年前的旧事吗?那时候你才几岁,跟你有何干系?先出去,我有话要与华大人说。”
姚氏注意到儿子也在,已经停止了哭声,只一脸悲伤地低着头在那儿流泪。
靳东棹一脸狐疑,看看地上的姚氏,又看看华钊,华钊朝他点了点头,靳东棹这才站起来,慢慢退出了房里。
“姚氏,你也走吧。”靳世林冷漠地说:“这些年你做的错事,就是死十次,也不够还的。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你了。”满脸疲惫地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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