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妻 (秦琦)

　　大伙都笑了起来，祖母嗔了清岚表姐一眼，就道：“我疼我的曾外孙有什么不对的……倒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连我这小曾外孙都比不上，还敢在我这老婆子面前讨甜头。”
　　话听起来虽带了几分指责，但老夫人眉眼却是笑着的，“还不赶紧帮忙把菜给我上好了，饿着了我这小曾外孙，老婆子可不饶你们。”
　　“是，是，是，我们这就帮着上菜，”清岚表姐笑呵呵地应道，“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小侄子不是？”
　　外祖母觑了清岚表姐一眼，就低头夹菜给笙哥儿吃。
　　范府已经好几年没有添丁了，年长的大表哥也才成婚不到三个月，也难怪外祖母见了笙哥儿会这么欢喜……
　　两位舅母倒也没觉得外祖母这样有何不妥，自发地帮着外祖母招待华槿她们。
　　大舅母靳氏，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暗花云纹褙子，面容素净，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如水，比不得二舅母多话，身上有股子与世无争的味道……倒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大舅舅位高权重，大舅母的身份自然随之水高船涨，然而华槿却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身为京都一等一的贵妇应有的威严和气概，反而没有半点架子，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持心思澄明，不忘本心，谨守本分，尽心侍奉外祖母，可真难得！更何况，她出身本来就已经很好了……
　　靳氏看华槿杵在门口不动，就招手让她进去坐：“槿姐儿怎么不进来？”
　　华槿笑着跨了进去，大舅母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牵着她到席位上去，一边说：“说起来舅母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上次见你，你才齐到我腰上，没想到这会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这么好。”
　　大舅母深居简出，而华槿又极少来范府……大舅母上次见她，估摸着她还很小，华槿是没多少印象了。
　　她让华槿坐在华杋旁边的位子，华杋看到她，就拿眼瞪了她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华槿的旁边是华枚，她这会儿穿了身素净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都安静了许多，进门至今，只偶尔跟她旁边坐着的清瑛表妹说话，也不刻意跟范家的人搭讪了……五妹倒是学得快。
　　笙哥儿吃饱了就窝在外祖母怀里昏昏欲睡，母亲见了连忙说：“母亲，笙哥儿怕是困了，您这么抱着也累，让阿晚带他去厢房睡吧。”
　　阿晚是大嫂的小名……大嫂闻言也站起来说：“外祖母，让我带笙哥儿去睡吧。”
　　曹氏看到这么一大桌子人都不动筷，就知道是在等她，看了大嫂一眼，就笑着招了身旁伺候的黎嬷嬷过来，把笙哥儿抱给了她，“带哥儿去我暖阁那儿睡，仔细别冻着他。”
　　黎嬷嬷恭敬地应是，小心地抱着笙哥儿出去了，笙哥儿倒也不怕生，很乖巧地趴在黎嬷嬷的肩膀，不哭也不闹。
　　外祖母见了就更加喜欢了，毫不吝啬地夸赞大嫂：“你倒是把哥儿教养得极好……也难怪栩儿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大嫂红着脸应是，显得有些拘谨。江氏性子温和，也不擅长与长辈打交道，她每次见老夫人，都觉得她威严无比，在她面前不敢多说话，这会儿能得到她的肯定，江氏已经觉得很难得了。
　　老夫人却也知道女儿这儿媳的性子，也不责怪，笑着端了碗，开始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很快就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外祖母留了她们在房里说话，丫鬟端了瓜果点心上来，外祖母招手让华杋过去，“几个月不见，杋姐儿又长高了……外祖母听说你明年就及笄了，你母亲可给你说亲了？”
　　华杋脸色微红，小声地回道：“母亲本是有打算给我说亲的……只是我还想多陪陪父母亲还有外祖母，就让母亲都推了。”
　　曹氏呵呵地笑，拉着华杋到罗汉床上坐：“婚姻大事是不必太着急，毕竟是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家世秉性都要摸清楚才好，也免得所嫁非人误了终身。”
　　华杋点了点头，外祖母又让清岚表姐过去，“你表姐倒是已经说亲了，说的是大理寺卿颜大人的嫡长子，说起来这颜大人还是你父亲的上司呢，你也应该听说过他。”
　　表姐身为范家嫡女，嫁给大理寺卿的嫡长子做正妻倒也是门当户对，华杋替她高兴，笑着恭喜了她。
　　外祖母又跟华杋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把视线投到华槿身上。
　　经历了这么多，华槿已经没这么怕外祖母了，此刻也敢抬起头来看她了，她眉目狭长，两鬓头发泛着白，没穿金戴银，气质却说不出的富贵雍容。
　　“你过了年也要十四了吧？”她淡淡地问道，华槿低头称是，曹氏却没下文了，而是看向华槿旁边的华枚，“你又多大了？可比她小？”
　　华枚在这儿这么久，早就有些坐不住了，又想到菊青提醒她的话，也不敢主动前去搭讪，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数着时辰。
　　这会儿见老夫人主动问她话，她脸上自然露出欣喜来，笑着甜甜地回道：“回老夫人话，我跟四姐姐同龄，比四姐姐小两个月。”
　　老夫人嗯了一声，还想问什么，外头却传来丫鬟通禀的声音，“几位爷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她不再看华枚，而是让人请了他们进来。
　　华枚咬了咬牙，差点就冲动地站起来说老夫人的不是了，幸好身边的菊青及时按住了她，她才冷静下来。
　　想到门外来的都是范府的少爷，她面上又露出笑容来，殷切地朝门外望去。

☆、第034章 惊鸿

　　一个身着湛蓝色宝相花纹直裰，眉目俊朗的少年首先跨了进来，身着团花纹和如意纹直裰的两个少年紧跟其后。
　　大家的目光却都落到了首先跨进来的少年身上，他年龄看起来是三个人中最小的，然面貌却是三人中最出挑的，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唇红齿白……比这般年龄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华枚已经看呆了，也不管华杋是否高兴，就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问：“三姐姐，这位是谁，怎生得这般好看……”
　　华杋看到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就有些不想回答，外祖母既然没让她们避开，就是有心让她们见见这些表哥、表弟，待会自然是会替她们介绍的，这华枚未免也太急躁了。
　　华槿前世虽也是见过这几个表哥的，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次……她比不得华杋常来范府走动，也不清楚这些表哥的性子，此刻也不敢贸然上前行礼，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几位表哥给外祖母，舅母等人见礼。
　　这三位分别是长房的循四表哥，二房的琪二表哥和晋三表哥，而最先跨进来，最惹眼的那位，是循四表哥……华槿对他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的容貌在京城颇负盛名。
　　也难怪这么多人都看呆了，他长得确实比女人还漂亮……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两腮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外祖母对他颇为喜爱，见礼后就拉着他过来给华槿等人认识：“这是你们鸿大舅舅的次子范循，今年十四，比杋姐儿大了半年。”
　　华杋是见过他的，华槿知道外祖母这是特地给她和华枚介绍的，就站出来朝他行了一礼，叫了一声表哥。
　　华枚也学着华槿的样子躬了躬身，见完礼，她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范循，脱口而出就赞叹道：“表哥长得可真好看……”
　　范循原本笑眯眯的，听到华枚这话，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他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好看了，总说他比女人还美，像娘娘腔。
　　“姑母，我瞧着这个表妹很是眼生，不知是我第几的表妹？”他笑着问道。
　　范氏还未说话，旁边的范清岚就笑着站出来说：“四堂弟不认识她也不奇怪，她是华府二房郭姨娘所出的五小姐，今日是第一次来我们府上，特地过来给祖母拜寿的，就连我也是头一次见。”
　　原来只是个庶女！范循面上就露出不屑来，觉得根本没必要跟一个庶女生气，就笑着转头去看华杋旁边的华槿，“你便是我那四表妹吧？”
　　华槿轻轻颔首，也摸不透他的性子，不敢多过多地搭话。
　　范循却觉得这四表妹与传闻有些不同，大家都说她生性好动又冲动鲁莽，还蛮不讲理，经常与嫡姐为难……如今见着，倒是文静得很，看起来也不像她们说的那般不堪。
　　他笑了笑，转头跟华杋说话：“表妹也好久没来了，都长成了大美人，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
　　华杋谦逊地说他过誉了，大舅母见他油腔滑调的性子又犯了，不由得问他：“你功课可都做完了？你爹教你八股制艺可学会了？”
　　范循笑眯眯地说：“娘，我这还没待一会儿，也没跟几位表妹好好说话，您就要赶我走了……”
　　大舅母嗔了他一眼，外祖母却笑呵呵地对华杋等人说：“他就是油腔滑调的没个正经，你们不必理他。”
　　华槿、华杋都微微地笑，华枚却站出来说：“我倒觉得表哥这性子很好，让我觉得很亲切呢。”她眉眼带笑地看着范循。
　　范循挑了挑眉，并没显得很高兴，反而拱手跟曹氏告辞了：“祖母，循儿还没把夫子布置的功课写完，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陪祖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