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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生存法则 (指间风月)


  王徽容下了车朝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低声不知和仆人说了什么,仆人纷纷退下。她款款走来:“你怎么躲在这里?”
  湛秀十分惊讶,平日王徽容根本不会主动与他攀谈,这次……他眼里带了笑,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
  湛秀哦了一声,彼此都沉默下来。他想他有那么多哄姑娘的办法,面对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究其原因,他觉得那些话用在她身上是亵渎。
  “你怎么在这里?”
  湛秀说:“我来找遥遥……”
  王徽容看着他,似要将他看穿:“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阿遥,她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
  湛秀皱眉:“遥遥告诉你什么?”
  “还能是什么?杀死拓跋嚣的凶手……是你。”
  “所以你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人来抓我吗?”
  “不。”王徽容摇头,“我是来救你的。”


☆、喜欢

  长乐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铁马金戈,魏军二十万大军在护城河对岸安营扎寨,永安城是六朝古都,每一朝都曾大规模地修缮过,无论是从外观上还是防御能力上已臻至完善。魏军若是强攻不仅会对永安城破坏极大而且也会损失惨重。
  魏国皇帝派了一波又一波的谋臣说客前来说服他父王投降。那时他不过才十五岁,他听说魏国的太子像他这样的年纪时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代父执政了。但他是独子,又天生容貌昳丽。父王几乎将他宠上了天,十五岁的他对囯事政务一窍不通,整天只知道斗鸡走马,心血来潮时还会偷偷溜出宫跑到胭脂巷里坐在青楼的雅间里像个浪荡公子一样竞拍花魁,坦白说,他并不觉得那花魁漂亮,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臣子们上疏指责他无德,但父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那些臣子们想换太子也没法换,真是让他们失望了。他父王会笑着对大臣们解释说:“太子很聪明,只是年纪小,玩心重了些。”
  是的,他确实聪明。凡是看过的书几乎是过目不忘,那些经义太傅只讲一遍他就能懂,而且还会举一反三。
  那时他不无得意地想,他生就这样的容貌,又聪明机敏,恐怕上天都要嫉妒呢。
  可谁知道那一天来得那样快。囯破得那样快,逃无可逃,他亲眼见到父王杀死三个姐姐,只因他不想汉国的公主沦落为魏国权贵的玩物,但是父王怎么又忍心,忍心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恶意呢?
  囯破之势已不可挽回,父王留下他只是因为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残存着他的儿子这样聪明过人,这样天赋异禀,说不定将来有一日可以重建汉国呢?所以他用一座濒临死亡的危城换取了他的平安。
  魏国皇帝封他为长乐侯,呵,长乐侯,意思很明显,你只要负责一辈子吃喝玩乐就行了,别打什么歪念。
  可是他怎么能忘记那些屈辱和父王姐姐们血淋淋的尸首呢?
  一开始他想过要逃,逃到齐国去,像伍子胥那样举一囯之兵力为父报仇,可是逃不出去,反而被囚禁在永安城里看着魏国一点一点变强大。他想,魏国怎么会有这么多能人呢,一个长安侯就已经令人如此忌惮。不由又想到父王底下的那帮臣子,耿直直谏的少,阿谀谄媚的多,也难怪天要亡他了。
  既然逃不了,那就想着法子折腾吧,永安城防守空虚是他传的讯,太子和赵王明争暗斗了很多年,他就想着法子挑拨。崔公子的死是他所为,拓跋嚣的死也不过是他和凉囯联手下的一手好棋。他自认为天衣无缝,谁知还是被识破了。韬光养晦了这么久,他也只是才刚刚开始啊。
  呵,长安侯,长乐侯,只有一字之差,他却被他处处压制。真是好不甘心,布局这么久,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商遥,他认的姐姐,他是真心把她当姐姐的,她是诱饵,诱了他出洞。他不是没有怨言的。
  最后闪入脑海的是……
  湛秀忽然醒过来,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芳香,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又一排的红木书柜,这是……王家的藏书阁。王徽容将他偷偷藏在这里,他靠在书柜上闭目养神,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是这香气的作用吗?
  他撑着昏沉的脑袋靠着书柜坐起来,只见一双秀气的脚从书柜后慢慢走出来,白色的裙裾微微曵地,步子移动间露出白色的丝履,那样款款的姿态,一举一动间就可看出与生俱来的优雅。腰间白玉压着裙幅,连从衣袖间露出来的手指也是微微泛白,目光再往上移,是王徽容,仍是素衣墨发,清冷的眉眼。
  素手端着髹漆托盘,托盘上是膳食。
  今天的阳光分外的好,大片大片的光束射进来,一室宁静。湛秀眯了眯眼,明知道此刻不该笑,但他就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目光近乎贪恋地锁定在她身上。
  他想怎么会有人认为她不漂亮,她明明是世上最好的璞玉,以诗书为匠师,被雕琢成如和氏璧那样光华内敛价值连城的璧玉。神思又飘到那个宁静的夜晚,那是皇帝寿宴,他喝得酩酊大醉从殿里退出来,司空大人的公子追出来命随从把他按在游廊的栏杆上肆意羞辱,只因为他看上的顾家千金。他没有反抗,低头看着脚下的太液池,大朵大朵的荷叶亭亭玉立,天上星子倒映在水面上,初夏的柔风吹皱一池春水,送来浅浅芙蕖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冷淡的呵斥:“住手!”
  他看到她步伐徐缓地朝这边走过来,白衣墨发,犹如一阵清爽河风,直吹得人舒爽惬意,他忽然就觉得以往围绕在身边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她用极平淡的声调说:“崔公子,陛下寿诞之日,不宜如此吧?”
  崔公子这才住了手,“怎么,二姑娘也看上长乐侯了?”
  王徽容笑:“你尽管继续。我去找顾七姑娘去。”说完翩翩离去。
  崔公子喜欢顾家七姑娘,七姑娘最看不惯他仗势欺人,他闻言恨恨住了手。
  他喜欢她。第一眼就喜欢。
  喜欢她冷淡优雅的模样,偶尔一笑的模样,手持书册的模样,从来都没有这样深刻地喜欢过一个女子。却从来不敢说出口。十六岁以前他活得肆意潇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六岁以后百般狼狈,任人践踏。那是心底不能言说的痛。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他的,但从她平静如水甚至有些冷淡的目光里判断,她恐怕是不在意他的。那是心底不能言说的痛。
  所有秘密被解开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种解脱的快感,忽然就想扔了剑彻底倒在地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可是想到王徽容,心底又隐隐冒出不甘,他爱的女子,他甚至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过,甚至不能对她说喜欢。心念及此,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她想他得见她最后一面,将心底不能宣之于口的爱一股脑倒给她。可到了王家门口,他又止步不前,他去干什么?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跪下来……
  “你真的要救我?会连累你的。”她把他带到这里来是想要救他吧,其实她对他也是在意的吧?
  王徽容没有说话,慢慢走到书案后坐下来。湛秀这才注意到书案上还摆放着一把白瓷执壶以及两只酒樽,酒樽里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
  湛秀疑惑道:“这是……”
  王徽容平静道:“你应该饿了吧,快来用膳吧。”见他目光落在酒樽上,便道,“我听说你爱饮酒,特意给你准备了一壶。”
  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像他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湛秀不禁笑起来:“那为什么准备两只酒樽呢?你也喜欢喝?”
  王徽容摇头,“我不喝。只是觉得如果放一只酒樽孤孤单单的,所以放了一双。”
  孤孤单单?湛秀被她触动心事,眼眶一热,不由微微仰起头,手背搭在额上,缓了好一会儿将眼底的酸涩逼回去。
  “二姑娘为什么要救我?”
  王徽容将饭碗一一摆好,“你说呢?”
  “我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
  “想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王徽容含糊带过去,“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杀死拓跋嚣的,他不是号称什么鲜卑第一勇士吗?”
  反正都已经被人揭发出来了。湛秀也不避讳,坦言:“是薛芍药帮的我,我从他背后偷袭。”说到这里,他嘲讽一笑,“真应了那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薛芍药为什么要帮你?”语声有片刻迟疑,“她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湛秀急忙否认,纵然他做过很多卑鄙肮脏的事,但也不愿意让她误会,迟疑了下解释道,“她是齐国的细作,我们是合作关系。”
  王徽容:“哦?那你如何知道的?难道是因为经常上胭脂巷,一来二往的,就探出来了?进而开始合作?”
  “我没有经常去!”湛秀涨红了脸,想解释又无从解释,都这样了,解释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纯白如纸。他自暴自弃地猛灌起酒来。其实他说了谎,薛芍药确实是齐国细作,可惜早已变节,因为爱上了他,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为他做着一切。她被一箭射死是意外,他替她惋惜的同时又觉得这个结果令他不能再满意,死了最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一颗心柔软起来令人心折,坚硬起来又残忍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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