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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生存法则 (指间风月)


  


☆、花前月下

  打那天以后,裴楷之没再来找过商遥,更没捎过来只字片语。商遥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又提紧,矛盾又纠结的心情。
  王家和裴家所处的见贤坊本就是京都的黄金地段,权贵云集,临近年关那几天,依例奉旨来参加元元旦朝会的各州郡官员以及外国使节纷纷入住见贤坊,搞得此处几乎是车水马龙,昼夜不息。要命的是听说鲜卑的二王子也住在见贤坊,吓得商遥连门也不敢出。
  元旦盛会是从半夜开始的,但因为人数庞大,礼仪繁琐,肯定要提前准备。
  戌时刚到,商遥就听得门外车声辚辚,络绎不绝,朝皇宫的方向出发,不由就有些想笑,难道还要彩排不成?古代的皇帝就是奢侈,她想象着那画面,燎天的火光中,皇帝玄冠冕服坐在巍峨的宝座上,丹陛之下,笔直通天的汉白玉台阶,群臣俯首,山呼万岁,依次拜贺。
  这个只在史书中描绘的画面她真想去亲自看看,当然也就只能想想。王大公子也去宫里了。王徽容也是孤零零一人,当然,王氏族人很多,但没有同她太过亲近的。
  两人闲着无事,便站在廊下欣赏雪景,仆人们有的忙着在门上挂桃符,有的在堂前燃烧竹节,耳听得噼里啪啦爆竹节节声响,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冲减了眼下清冷的气氛。这时,刘叔过来禀告说:“二姑娘,长乐侯来访。”
  商遥咦了一声。王徽容目光闪动:“让他进来吧。”
  其实,商遥已许久未见湛秀,他穿着崭新的白色衣袍步伐翩翩地走进来,身后的仆人举着一把油纸伞紧跟在他身后,伞被撑得极高,昏黄的灯光下的湛秀微微抬起头来,一张脸愈发显得如玉般白皙皎洁,面上却仍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别人都裹得跟粽子似的,他却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连个裘衣也没穿,不过确实帅出了新高度。
  天地间落雪无声,王家的仆人早就看呆了。他才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商遥看着也有些发怔,只有王徽容仿佛从未沉浸在男色中,面容是一贯的浅淡:“真是稀客,长乐侯怎么来了?”
  湛秀眼风里扫了王徽容一眼,径直走到商遥面前,板着脸道:“你这没良心的女人,不吭不响地就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对不住,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这一点相信长乐侯比我更深有体会。”商遥身子往前一倾,鼻尖嗅了嗅,没有闻到他身上惯有的脂粉香,咦了一声,好不讶异:“你今天是素颜哦。”
  湛秀怔了一下,轻轻扯了下嘴角:“素颜也比你美。”
  商遥:“……”好吧,你赢了。
  商遥将湛秀拽到一边低声问道:“我听二姑娘说朝中死了个崔公子,这个崔公子是不是上回找你麻烦的崔公子?”
  湛秀点头:“是他,怎么了?”
  商遥沉默不语地盯着他。
  湛秀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认为是我把他推下太液池的?”
  商遥说:“我只是觉得你有动机。”
  湛秀哼了一声:“欺负我的世家子可不止一个,我要是都跟他们计较会把自己气死。”
  商遥一怔,他虽是笑着说的,她却听到了他背后隐含的辛酸,鼻头微酸,“好吧,当我没问。”
  湛秀低笑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都不难过,你替我难过?逗你玩的,你还真信啊。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崔公子那么无聊?”
  商遥叹道:“我是替自己难过。”
  “你还顾影自怜起来了。”湛秀转眸看向王徽容,“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没劲。二姑娘,不介意我带走遥遥吧?”
  “我介意。”商遥抢在王徽容之前拒绝,拒绝的理由是,“我跟你走了,二姑娘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湛秀一愣,面上神色反复变了几遍,最后露出极不情愿的表情,“那我就勉为其难留下来,我们三个一起过元旦。”
  赖在别人家里不走就算了,还一副施恩的嘴脸?商遥觉得自己得正一下他的三观,严辞纠正道:“你是客,二姑娘是主,你想勉为其难留下来?也得先看看二姑娘答不答应。”
  “好吧。”湛秀从善如流,对王徽容道,“二姑娘是选择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元日呢还是我们三个一起过?”
  王徽容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语气轻飘飘的:“我选择让长乐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元日。”此话一出,毫不意外地看到长乐侯难看的脸色,她轻轻扯了下嘴角,“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么不禁逗。”
  湛秀脸色更加难看了,拂袖就要走人。王徽容懒洋洋地进了屋。还是商遥跳出来打圆场,推了湛秀一把,“本来是欢喜的日子,你在这儿闹什么别扭,还穿得这么单薄,脸都冻紫了。”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快跟我进来。”
  屋里备了一桌酒菜。湛秀率先坐下来,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倒了三杯酒,商遥挨着王徽容坐下,忙说:“我不喝酒。”
  湛秀道:“平时可以不喝,这酒一定要喝。”
  “有什么说法吗?”
  王徽容代答:“这是椒柏酒,喝了能驱鬼辟邪,就算做了亏心事,半夜也不怕鬼来敲门。”
  商遥噗嗤笑出来,入乡随俗地喝了一杯,顿时皱起眉头来,坦白说,滋味并不美妙,眼风里扫见王徽容一饮而尽,湛秀更是一口气喝了三杯,她啧啧叹道:“你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一下子喝这么多。”
  “咳咳……”湛秀被酒呛着嗓子,连咳了十几声才稍止,俊美面容浮上一丝绯红。
  商遥狐疑地看着他:“该不会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湛秀眨眨眼,似是玩笑:“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桩?”
  商遥面色郑重地把整壶酒放到他面前,“那这壶酒就交给你了,喝完你今晚就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哈哈……”湛秀揩着眼角,竟笑出泪水来,“姐姐让我喝我就喝。”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间摸出两件小东西来,看着像香囊,其实一点也不香,反而有股淡淡的药味。他往商遥手里塞了一个,另一个放在王徽容手边,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买一送一的,给你吧。”
  王徽容淡笑着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即又放下,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只虾,开始专心地剥起虾来,她做什么都细致,剥起虾来也分外仔细,一点点剔掉虾皮,虾子,只剩下白嫩嫩翠生生的虾皮,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商遥来回看看两人,从湛秀这送礼的扭捏模样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以前没往这方面深想,但一旦起了疑心,再联想到湛秀先前的一举一动,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他明明恐高,还要爬墙头,表面上是为了调戏逗弄她,其实是为了看王徽容。还有湛秀每次提到王徽容时嘴格外的毒,毒得有些刻意,怎么看都像幼稚的小男生为了吸引意中人所做的把戏。商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拿到鼻前嗅了嗅:“这是什么?”
  湛秀狐疑地看着她:“椒柏酒你不知道,却鬼丸你也不知道,我们汉人每逢元日一直有这个传统的,你该不会是蛮夷吧?”
  商遥:“……你才是蛮夷!”
  “蛮夷也没关系,你还是我姐姐。”
  商遥:“……”手痒,好想打人怎么办?
  整个除夕夜就在打打闹闹中度过,湛秀还真的把整壶酒喝光了,喝得酩酊大醉,他不只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太好,喝醉了就躺在地上掀起地毯一角卷啊卷,滚啊滚的,想像一个成年男子卷起地毯将自己包成一团,像蛹似的,睡着了,他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商遥意外地发现,他竟然还有美人尖,皎洁如玉的面容,微微上翘的眼角,挺直的鼻梁,尤其睡梦中眉尖似蹙非蹙的,这么着一看,还真是雌雄难辨。
  商遥感叹道:“我想,当长乐侯的枕边人一定很幸福。”
  王徽容问:“怎么?”
  商遥答:“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难道不幸福吗?”
  王徽容沉默很久说:“那照你的逻辑,以后长安侯肯定会很幸福的,说实话,我挺羡慕他。能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你。”
  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商遥神色黯然,片刻后又恢复如初,调笑道:“那照我的逻辑,二姑娘你现在就可以很幸福,我去抱被子,今晚就跟你睡。”佯装要出门,突然听湛秀大吼一声,她吓了一跳,以为湛秀醒了,回头才发现他依旧闭着眼躺在地上,貌似睡得不□□稳,双拳紧握,睡梦中眉头皱得死紧,一直呓语不断。一会儿说:“我为什么要姓湛?他们都欺负我!”一会儿又是,“我也不想这样!”一会又说,“我累了……”还说,“没有人真心对我好,没有人……”说到最后竟然哭了,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这话里满满的负能量,商遥不断催眠自己建设起来的强大心理瞬间被击溃,而且是溃不成军,她心酸地感慨:“他也是个可怜人。”
  王徽容看了他一眼,拿起帕子净了净手,衷心地建议:“既然活得这么痛苦,还不如死了呢。”当然,湛秀是听不到了。
  商遥低声道:“二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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