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遥顿了顿,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谢绎感觉到她的犹豫,不禁道:“娘娘,有些事并不一定要知道结果,说不定知道了反而会更难受呢。”
商遥愣了一下,受教地点点头:“也对。比如我要是对你说我喜欢你,你给的答案却是拒绝,我肯定会很难受。那还不如不问,至少还抱有一丝幻想,对不对?”
商遥的本意并不是说这些,只是被他的话提醒了心血来潮想试探一下而已。显然她这个比方打得并不合适,空气中有一丝微妙的尴尬。谢绎怔在那里,商遥很遗憾自己手里没有拿着灯笼,连他脸上的表情都难以窥测。
大约停过了几秒钟,谢绎道:“娘娘想问什么?”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商遥那些话的影响。这话题算是就此揭过。商遥回过神,开始回归正题:“我只是想知道谢将军是怎么处理桂枝她们的?”
谢绎轻笑了下,了然道:“娘娘是怕她们再回来?放心,她们不会再回来的。”他意在安抚,谁知商遥突然弹跳起来,“你、你把她们杀了?”
☆、烽火
谢绎讶然地看着她:“娘娘不想让她们死吗?”
铃铛听到动静朝这边张望过来,商遥意识到不妥,又蹲下身来,手指紧紧攥在一起,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浓浓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为什么想让她们死?下毒只是迫不得及,而且我下的分量根本不会置人于死。“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入臂弯,“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他们死,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双手染血,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绎察觉到她话里的颤音,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在传闻中为了修建一座豪华宫室使多少百姓累死在高台之下,就连陵寝之下也陈列着累累白骨的女子会为了微不足道的四个宫女而难过。
他想起那天夜里他潜入华安寺里,贵妃娘娘入华安寺是机密之事,但凉王对他颇为信任,言谈间曾与他提过。华安寺他也来过几次,轻车熟路摸到凉王所说的院落,推开房门,只见桂枝她们四个被绑在柱子上,嘴上也塞着布巾,扭动着身体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见到他来脸上露出喜色,挣扎着求助。
他沉声责问道:“娘娘人呢?”
四人脸色灰败,连连摇头,泪水都流了出来。
他上前解掉绳子,四人齐齐跪倒在地,丝毫没怀疑谢绎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只当是凉王派过来有要事,她们吓得魂都没了,痛哭流涕道:“娘娘逃了,凉王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大人宽厚慈悲,饶我们一命吧。”
那夜也如今夜这般暗得没有星光,谢绎看着眼前黯然神伤的女子,依旧觉得匪夷所思。他静默片刻道:“我放她们走了。她们把贵妃娘娘弄丢了,连逃都来不及,又怎会去主公面前自投罗网?就算娘娘找回来了,她们看管不力,依旧是个死。所以她们是不会回来的。娘娘大可放心。”
商遥呆了一下,猛然靠近他,“真的?没有骗我?”
“真的。”谢绎笑言,“她们一个个比男人还壮实,我如果杀了她们该如何瞒着寺僧把她们运出去呢?”
商遥一想也是,凭他一己之力很难办到,她释然一笑:“是我想太多了。”中电视剧的毒太深。
“不过臣倒是好奇娘娘是如何摆平她们四个的。”
“就是……”他帮了这么大一忙,商遥不想瞒他,想了想道,“我住的院子里种着几株夹竹桃。你可能不认识,那是华安寺的高僧从天竺带来的,它的茎叶有毒。我每天都让桂枝剪几支夹竹桃的花插在大瓷瓶里,表面上是供观赏用,其实到了晚上再趁悄悄剪下一截夹竹桃的茎叶,再挑准时机给她们下毒……”这要搁在现代就是故意杀人罪,不过不下狠手,死的就是她,幸好她们没死。阿弥陀佛,佛门之地,实在太罪过了。
“原来如此。”谢绎隐约记得曾见过她口中的夹竹桃,只是叫不上名字罢了,她也是极为聪慧的,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来。“那娘娘又是怎么知道夹竹桃有毒的?”
商遥含糊道:“我家里以前也种过,我不小心误食,当时疼得死去活来。唉,说多了都是泪。”她偷觑他一眼,反手摸了摸脸,“那日我脸上突然起斑,也是你暗中做的吗?”
“哦。臣有一位故友颇懂医理,我潜移默化受他影响也略微知道一些。不过是在娘娘的早膳里加了一些药材而已,这药材于身体无碍,娘娘不必担心。”
“我一点也不担心。”她微顿了一下,心跳有些失序,“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谢绎刚要答,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他谨慎地抬眸看了眼,起身道:“娘娘早早安歇吧,臣过去看看。”
“哦,好。”商遥拍了拍发热的脸颊,该怎么办,现在偷瞧他一眼都觉得幸福到不行,她也太容易知足了。待脸上的热度被风冷却他早就走远了,她起身慢慢往回走。铃铛提着灯笼迎了上来,见商遥抿着嘴角想笑却又不敢放肆笑的模样,心中有几分了然,她犹豫片刻,还是出言提醒道:“凉王视娘娘为禁脔,您对谢大人……”
商遥不禁敛了笑容:“我有分寸的。”
商遥回到房间,对着镜子又揉又捏又搓,她皮肤白皙,而且很敏感,搓揉了一会,脸上便出现红痕,唉,老天爷赐给了她这样一张脸,她却只能选择□□它。
第二天,商遥顶着一张“过敏”的脸前去施粥,前来领粥的百姓们见到商遥这样都有些吃惊。
铃铛在一旁劝道:“娘娘,您脸上的红斑本来就没痊愈,又因水土不服过敏得更加严重,您要是再不好好休息,脸上落下瑕疵可怎么办?”
商遥摇摇头:“没事,又不疼不痒的。”
铃铛:“可是奴婢看了会心疼啊。”
商遥道:“跟受灾的百姓比起来,我这哪算得了什么,我看到他们才心疼。”
围在一边的百姓顿时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有些泪点较低的大妈还悄悄抹起泪来。商遥有些不好意思,她心疼灾民是真的,只是手段不太光彩,这样骗他们的眼泪。一抬眼,发现谢绎坐在树荫下,一副懒散的姿态,她冲他笑了笑。
夜深人静,商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谢绎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心情激动得有些睡不着觉。一手捂着胸口,这种砰然心动的感觉从来没有过,她断定他对她是有意的,否则不会三番两次帮她,甚至不惜背上欺君之名,想想都觉得分外甜蜜。
躺在小榻上的铃铛听到动静,暗笑着摇了摇头,想说话,终是没有出声。迷迷糊糊刚睡着,眼前陡然一片亮堂。她睁开眼,外面不知哪里来的火光将室内映得十分亮堂。
这、这是哪里起火了?
她起身欲看个究竟,倒是商遥先她一步起身,显然是根本没有入睡。
商遥一把拉开房门,只见行宫的东北方向通天的火光将暗沉的夜劈做两半,一面静夜无声,星河璀璨,一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半个行宫被火光映得亮如白昼。
这火……尾随在她身后的铃铛惊呼道:“好大的火!是有人纵火吗?”她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惊惶,“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商遥一把拉住铃铛的手:“我们先去找谢绎大人。”两人拉着手疾步往外走,刚转出院门,迎面撞上一人,他身后是滔滔火光,脸被映得通红,正是谢绎。
商遥这才舒了口气:“我正要去找你呢,发生了什么事?”
谢绎神情凝重:“这火是周太守命人点的。”
商遥愕然:“发生什么事了?”
谢绎道:“娘娘请随我来。”
一路随谢绎登上城楼,这个城楼是南郡城的最高处,此处可俯瞰全城景色。夜风在城楼里穿梭,城墙上聚集了不少官员。
这些官员除了周太守出淤泥而不染,其他人大都是在官场浸淫已久的,说话那叫一个滴水不漏,拍马屁也拍得不着痕迹。商遥遂没再往前走,在某一处垛口停了下来。
谢绎指着东边某一处说:“娘娘看那里。”
商遥顺着他所指望过去,只见遥远的东方天际冒出滚滚浓烟,与此处的烽火遥相呼应。她冷不丁想到了古代用于传递军情的烽火台,这是……她难掩震惊:“是有战事要发生吗?”
这时,众官员纷纷围了上来,还未见礼,商遥道:“非常时期,那套繁文缛节就省了吧。”那些官员尴尬地站在那里。倒是周太守不拘小节,道:“这里不安全,臣立即派人送娘娘回梅陇。”
想当初初来乍到,这位周太守对她很有意见,不过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周太守态度有明显的转变,虽然也不甚热络,但不会横眉冷对了。商遥觑他一眼,说:“回去做什么?梅陇就一定安全吗?”在她眼里,苛政猛于虎,凉王猛于战事。
“那也比这里安全。”身后传来谢绎斩钉截铁的声音,他走到垛口处,他指着远处的烽火,“娘娘可能不知举烽火的次数不同意味着敌人多寡和军情缓急的不同,刚才烽火四举四灭,火势极大,臣判断此次战事非同小可。娘娘留在此处太过危险,还是随臣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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