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奸细的想必都不笨。能这样被你察觉出来?”程青轻斥了一声,撩袍跨了进来,看了看四周,这间客房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架绘有骏马奔驰图的屏风,一张高足案,案头上摆放着一盏三足灯台,一张蔑席,并无异样。倒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虽然穿着朴素,但是身段姣好,衣服还有些宽松,美丽的锁骨微微□□出来,衬着修长的脖颈,尽管覆着面纱,那眉眼间与生俱来的丽色将整个房间都烘托得明亮起来。
程青越一直不说话,四周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商遥微微挺直了背脊,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果然,程青越目光如刀一样在她脸上刮过,冷道:“而且贵妃娘娘怎么会是奸细呢?”
电视剧中的女主角蒙上一层几乎透明的白纱就可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到了她这里完全行不通,即使她裹着双层密不透风的面纱,依然让人家一眼识破。
既被识破,掩藏已经没有意义。商遥转了个身,在席子上盘腿倨傲地坐下来,“既然知道是我,还冒然闯入,你就这么不将凉王放在眼里吗?”
“哇,好大一顶帽子。”他眼里没有丝毫惧怕,“贵妃娘娘还是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商遥探手去摸茶杯,强装镇定道:“怎么会是一个人?莫非你刚才没看见谢绎?”
程青越不可思议道:“你们是一起的?”
“当然。”商遥就是有种直觉,如果她和程青越起冲突,谢绎会站在她这边。
程青越将信将疑地走到窗边,开窗一看,院子里竟没了谢绎的身影。他不由问属下:“谢绎人呢?”
那士兵支吾道:“寻侯说乏了便回屋睡了,还说将军若有消息再叫他即可。”
程青越双手抱胸道:“那就去把他请过来。”请字说得尤其重。
商遥继续假装淡定地喝茶,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微风穿窗而入,燃烧的蜡烛在风中发出劈啪一声响,程青越坐得离她远远的,剑尖抵地,双手撑在剑鞘上,不得不夸一句很英气,一副等待狩猎的姿态。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之所以漫长是因为内心正饱受着煎熬。
谢绎姗姗来迟出现在门口,进得屋里不卑不亢地见了礼,商遥冲他一笑,大大方方地招呼:“谢大人别见外,快坐下吧。”她递了杯茶过去,谢绎不肯接,“怎好劳烦贵妃娘娘为我倒茶。”
商遥坚定地将茶杯放到他手上,恳切道:“谢将军救我多次,应当的。”
她话中有话,谢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接过这“沉甸甸”的茶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倒是程青越看不下去了,这二人你来我往颇有闲情逸致地喝起茶来了。程青越冷淡开口道:“我奉命例行公事,不巧遇到贵妃娘娘。主公早前说已将贵妃娘娘送入寺庙里带发修行,却不知为何独自出现在这里,娘娘不给个解释,我恐怕回去无法向主公交待。”
商遥觑了眼谢绎,忐忑地等待着,像是临刑的犯人,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谢绎早就由士兵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转着茶杯略微沉思了会儿,轻描淡写道:“程将军如实说即可。主公若问起,我可以解释。至于内情,娘娘不愿说,我也不便相告。”
覆在面纱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连眉眼也是弯弯。
“若你真的知道贵妃娘娘在这里,我刚才搜查房间时你为什么不阻拦?分明就是不知道。”
谢绎反问道:“我如果说了,程将军会越过娘娘的房间搜查吗?”
程青越一时无言以对,商遥趁机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将军还赖在这不走是为何?我同凉王的事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自然我是管不着的。等明日面见主公后再做定夺吧。”程青越抽身而起,往门口走去的同时道,“谢将军也别留在这里了,孤男寡女的,若是传到主公耳里恐怕对你不好。”
“这就走。”谢绎慢悠悠起身。商遥望着他欲言又止,谢绎温声道:“娘娘只管好好休息吧。”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温暖。
商遥:“可是……”
谢绎轻笑道:“娘娘又不理亏,不必怕他。”
看他轻松自若的姿态,似乎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商遥突然领悟过来,亦笑道:“那你慢走。我也该歇息了。”
送走两座尊神,商遥刚锁好房门,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门板上映出两个人影,一左一右把守在门口。看来程青越是铁了心打算明日将她押送到凉王那里了。就是不知道谢绎有什么法子,她推开窗子,四周灯火俱灭,万籁俱寂,只看到谢绎提着灯笼进了杨氏的院子。他处处帮她,这搁在古代恐怕是以身相许都无以为报的恩情。其实要是他不嫌弃,她一点都不介意以身相许。
大树底下好乘凉,谢绎就是她的大树。商遥对他是无条件地信任,遂心安理得地去睡觉。
☆、回宫
第二日一早,杨氏就送饭过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五层饭盒,局促地站在门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娘娘。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夜里起了好几次走到娘娘房间楼下看了好几次,就是想给娘娘赔罪,可是又怕打扰娘娘。这不,亥时就起来动手做了好菜好饭,全当是赔罪了,娘娘千万不要见怪。”
商遥道:“我没怪你。快进来吧。”
杨氏走进来将饭菜摆好,末了道:“小女子一乡野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娘娘平日在宫里肯定是锦衣玉食,小女子做的这些菜还怕娘娘看不上眼,要不是谢大人鼓励我,小女子都没有勇气踏进来。”
商遥听她提起谢绎,心中一动道:“怎么会嫌弃,饿了吃什么都好吃。”一顿,装作随口问道,“谢大人呢?”
“他也刚起,正洗漱呢。那娘娘慢用,我先告退了。”
“嗯,去吧。”
送走杨氏后,商遥将每道菜仔细看了一遍,馒头也挨个掰开,也没发现什么端倪,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商遥吃完饭,程青越便派人过来几乎是半胁迫地将她押上马车往凉宫的方向驶去,谢绎骑着马跟在后头,被远远隔开,一副无奈的样子。
商遥真想仰天长叹三声,命运如此捉弄,计划又要泡汤,一会还要面对犹如豺狼虎豹的凉王,想想都头疼。
不过在华安寺呆了小半个月,凉王宫却变化不小,一些陈旧的宫室显然是刚翻新过的,一派新气象。睽违半月,商遥路过紫极殿前的广场,差点认不出来。
紫极殿位于王宫的正中间,也是王宫里最辉煌气派的大殿,重檐庑殿,画栋雕梁,殿前白栏环绕,台基高耸,长长的汉白玉石阶犹如飘渺的云梯一般直登云霄,象征着权利的巅峰。
而此刻,紫极殿的屋顶,屋檐以及四面的柱子,墙壁都被贴上一层金箔,就连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也被刷上薄薄一层金漆,名副其实的金碧辉煌,和阳光交相辉映,简直要闪瞎人的眼。
且不评论这暴发户一样的审美,这得多么劳民伤财啊。短短半个月,这修建速度,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久居上位的凉王野心和欲望膨胀得厉害。
这个时辰点,按理说凉王应该在早朝,可是凉王并不是多么勤政的君王,他此刻正在清凉殿避暑,凉王体胖,十分怕热。
清凉殿四周十分寂静,殿门大敞,笔直的通道尽头只见两边帷帐被银钩挑起来,凉王披了件宽松的袍子,坐在榻上像山一样巍峨,榻旁立了两个侍女举着芭蕉叶一样大的宫扇徐徐扇着。由于离得太远,并不能看清凉王的神色。
内侍进去通报后,凉王只让程青越一个人进去,商遥和谢绎被晾在殿外接受着日光的荼毒。想也知道程青越不会说什么好话。
商遥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痒,抬手想抓又怕把面纱蹭下来,只好忍着。大概是阳光暴晒所致,她也没在意。又等了一小会儿,凉王才放话让他们进去。一进去就能感受到凝重的低气压。
凉王目光如刀在两人身上刮过,最后定在谢绎身上,“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商遥看了看谢绎,他们没有机会对口供,不知道谢绎是怎么打算的,她也不敢随便张口,就怕说错话。正沉思着,脸上又开始痒起来,她缩了下肩。这时凉王发现异样,凛然道:“怎么了?”
商遥忍不住痒反手蹭了蹭,面纱掉落下来,身畔传来倒吸口凉气的声音,站在凉王左边的侍女惊得失手掉落了扇子,满脸的惊骇。
凉王斥道:“滚下去。”
那侍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商遥忍不住摸了下脸,触手有些粗糙,虽然没有镜子,她也由周边人的反应猜出自己的脸上长了奇怪的东西。反观谢绎,脸上没有太大惊讶,他早就知道?
那头凉王先回过神来,皱着眉颇有些嫌弃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她脸上不知何时长出了斑,虽然并不多,但她皮肤原本姣好白皙,红斑分散在脸上,如米粒般大小,特别扎眼。
商遥摸不清情况,干脆捂着脸不吭声,凉王转向谢绎:“你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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