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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总是不来 (容默)


  “还有啊,御驾避暑的时候说是让王爷监国,可这回来之后,也没个明旨,可不是把王爷给折腾坏了。”她故意带了点儿责备皇帝的意思,且探一探太后的口风。
  太后心里很高兴,她们谈论的话题终于不再是那些虚伪的问候。说起监国,这皇帝的想法也着实奇怪,圣旨下得糊里糊涂,正好给了荣王一个好机会。
  “哀家从不猜测圣意,哀家只看旨意。圣旨上怎么写,哀家便怎么做。”
  太后知道,城澄不过想要她一个答复,让苏临麒转告他们还是不安心。不过也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可要有十足的把握才是。这孟城澄初时瞧着只是个花瓶,现在看来竟还成了关键人物。荣王有她这么个女人,不错了。
  城澄不知太后心中所想,只是暗自揣摩着她的话。圣旨——圣旨只说荣王监国,这从避暑山庄回来之后如何,却是不清不楚。太后的意思,无非是拿先前那道不够周全的圣旨做文章,倒是精明。既然皇帝要歇,避暑那几个月又怎么够,多歇几年岂不是更好。
  城澄会意一笑,莞尔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后宫这里,难免就要辛苦您,稳定一下局势。”
  若是可以,不妨以后宫大选,伪造出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不过后续这些事情,太后心中定是有数,就不需要她来多嘴了。
  城澄一点即通,让太后原本微皱的眉头略略舒展开来:“这个自然不用荣王操心,就是昭祉,哀家也会接到慈宁好好照料,不会让她受到一丝影响。”
  荣王夫妇做事求个保险,非得亲自入宫面谈才肯合作,证明其戒心甚强,并不能完全信任苏家。太后又如何能够尽信于他们呢?昭祉,她见过,是个不错的孩子,更是枚不错的棋子。太后笑笑,颇有些此地无银地补充了一句:“你和荣王便是安心吧。”
  苏太后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是个精明之人,不肯吃一点亏的。只是荣王和城澄这一回大费周章,为的就是女儿,又怎会让她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城澄起身,不卑不亢地笑道:“昭祉这孩子是得让太后娘娘费心,不过王爷想她想的很,自是要接她回家,就不在慈宁宫叨扰了。”
  凡事皆有度,还望苏家能把握好这个度,省得有朝一日像皇帝这样,不得不兵戎相见。
  “城澄打扰您已久,这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第74章 撕心

  第七十四章撕心
  从慈宁宫出来,城澄并没有径直回府,而是去往皇帝所居的乾元殿。
  一别多年,自当日诀别,她便从未再私下见过裴启绍。宮宴是能避则避,觐见能免则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昭祉的声名,可皇帝竟然不懂,甚至亲口将他们的过去透露给妍嫔,以至于让妍嫔用女儿的安危威胁于她。这口气城澄咽不下,也不可能咽下。是以筹谋数日,只为今朝的宫变,也好让他尝一尝什么叫做背叛的滋味。
  这么多年过去,城澄早已不信皇帝对她还有什么感情,也许在她拒绝进宫时,也许是在他朱批荣王请旨赐婚的折子时,他们的情分便早已断了。但城澄知道,他一定会见她。
  荣王妃求见天子,本应是一件与理不容的事情。但御前的人显然都见过世面,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出所料的,城澄在门口瞧见了安福海,这个从她怀中夺走襁褓的狗奴才。她轻轻瞟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进去通传吧。”
  已是初春时节,但皇帝抱恙,屋内仍然燃着炭火。
  皇帝今日难得一身清闲,兀自靠在龙椅之上,手中捧着一卷书,享受着春日静谧。
  近来他时犯头疾,太医百般诊治,都不见有什么进展。皇帝也不怨太医院,大抵是他一直没有从痛失爱子的打击中缓过劲来,心血不足,故发于此。
  今日不知为何,整个后宫非常安静,安静得让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殿外静悄悄的,甚至不闻鸟鸣,殿内宫人屏息凝神。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可又莫名叫他感到心慌。
  终于,沉寂被打破,那是安福海的声音,跪在地上通禀,大抵是有人进来了。只不过这么冷的天,又会是谁求见呢?待听得安福海回奏,皇帝心中升起三分疑惑——城澄,她来作甚。他许久未曾见过她了,荣王的王妃。
  “宣。”一句平常话,但话里的意思自是不同了,安福海自然领会得到,宫人遂是撤下跪垫,换上锦凳。
  城澄本是生性畏寒之人,却最是讨厌裹上厚重衣物出门,故而春寒料峭之时,仍着一身轻薄红衫。通禀得允后,她随宫人入内。屋内极暖,还摆着个瓶子,插着几枝红梅,一室春意,却藏不住一星药味儿。许是骤然间冷热交替,她忍不住回过身,用帕子遮了脸轻声打了个喷嚏。她这时才想起,皇帝似是病了,且病了许久。
  待稍稍整理过仪容,城澄复往内室暖阁走去。初次来,就算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也禁不住用余光暗暗打量。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然而并没有多少生活的气息,显得有几分清冷,正如他的人一般。略一沉吟后,城澄施礼道:“给皇上请安。”
  正儿八经地给他请安,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她有些不耐,但为了大局,只得压住性子,且按规矩行事。
  皇帝高坐上首,看着安福海领着红衣女子进来。来人不着礼服,只是红裳一件,在窗外枯灰的映衬之下,愈发突兀而耀眼。
  裴启绍心想,可惜城澄婚后总是回避着他,倘若能够时常见面,他们断然不会陌生至此。而今,只有默然看她行礼,坐者为尊。
  待她行完礼,安福海携一干宫人退下,殿内又归于沉寂。四周无人,皇帝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彼时看她的时候,扶风弱柳,惹人无限爱怜。现在看她,依旧如是,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坚毅,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
  只是城澄,终究是城澄。裴启绍放下手中的书,言道:“免了,坐吧。”
  城澄敛裙落座之时,皇帝暗暗揣摩着她的来意。她躲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一来必有所求。他这里唯一的筹码,只是昭祉一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是也还是为此事!
  一时之间,皇帝不免有几分感伤,嘴上最只是言说:“怎么突然进宫了?”
  自延祚二年的冬天昭祉被抱进宫,至延祚七年的冬天,整整五年,城澄没有一日不想着冲进乾元殿去,向他要回她的女儿。而现在他问她,怎么突然进宫了。城澄“呵”的轻笑一声,眉眼微动,风流多姿,明艳不可方物:“我若说是想你了,你可相信?”
  这话若说在十年前,自是柔情蜜意,然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距上回小兰亭一别,也有七年光景。如今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座御案,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她不再说笑,低眉道:“听说皇上病了,城澄是来为您分忧的。”
  皇帝闻言,发觉自己脑内竟是出乎意料的清醒。他早先便听说荣王夫妻恩爱,只当城澄是不得不委身于荣王。现今看来方知,城澄心里的人,竟当真从他换成了裴启旬。想念,多么美好的词汇,他曾无数次地想念她,然而如今从她口中吐出,不过为了嘲讽他当年的软弱罢了。
  可是也不知是怎么了,尽管裴启绍知道城澄方才说的是假话,但她的笑语还是如同打在清潭之上的一滴水珠,虽无七分力气,终归是打下数圈涟漪,使他内心难以平静。
  皇帝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意,越发揣测不出其内心之心境究竟如何。但他知道,自己这内心深处少许的惊澜,他终归是要将其稳定下来。美酒醉人,美人又何尝不是呢?
  指腹摩挲羊脂扳指,皇帝看着茶碗碗口的水汽渐渐凝结,而后又归回茶水之中,拿起茶盏轻泯一口,淡淡道:“偶染微恙。”
  宫禁之内,皇帝的病自然是大忌,内阁需存档,太医则需三缄其口,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不过想来也是,他每日饮药,抱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她若有心,自然会知晓。只是皇帝不认为城澄会是真心为自己分忧,毕竟他将昭祉接到宫中,使得她们母女分离,城澄心中有恨意,皇帝自是晓得。眼见着她言不由衷,裴启绍浅浅笑道:“朕为政事所累,你一女子如何分忧?且直言吧。”
  心口不一,大抵是城澄现今最大的本事,纵是心里头恨极,面对裴启绍时尚且能露出三分笑意。而这也是成婚七年以来,裴启旬教会她最有用的东西。若不如此,何以麻痹这些不好对付的对手呢。她眉眼弯弯,带着温和的笑意,娓娓道来:“皇上既为政事所累,自是不该再为后宫分神。昭祉像我,顽劣不堪,留在宫里,岂不是让皇上伤神?倒不如叫她回荣亲王府,让我们夫妻管教。”
  皇帝看着城澄,颇觉陌生。自打她进了王府,裴启绍便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欢愉,甚至还不如她杳无音信的时候好过,起码那个时候还有个盼头。
  现在呢,纵使他可以不顾祖宗法制,突破宫禁去见她,故人却已不是从前的故人,两人早已渐行渐远了。人生长恨水长东,大抵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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