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石虽担忧自己的兄弟,但他们这边的处境也不好过。城澄自昨日突然晕倒起,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没办法自己走路。子石咬着牙,把城澄高高背在身上,硬是把她扛了出去。但他毕竟也是人,不是铁打的。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身子就开始打晃,头眼昏花。
子石自己倒不打紧,就怕摔着城澄。另有护卫见他支撑不住,就要过来接过王妃。子石没逞强,刚要把城澄送到另一人身上,就觉身上一轻,子石回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裴启旬顾不上回答他,只是紧紧盯着城澄。五日之前,他得知城澄要进雪山的消息之后就不知怎么了,一颗心悬在那里不上不下,每时每刻都想着她,越想越发感到不安。他干脆进宫,向皇帝请了旨,说他担心城澄会有危险,要去祁连山找她。
按说皇帝不该这么轻易地放荣王出京,可是事关城澄的安危,皇帝也不敢阻拦,当即便放他去了。裴启旬星夜赶路,不过四天就到了祁连山脚下,紧接着就听说了山里出事的消息。他顾不上休息,又奔赴雪山,终于在这一刻遇见她。
尽管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但裴启旬从未如此庆幸,这一次,他来对了。
城澄原本一直闭着眼睛,被谁抱着也不睁开,这会儿却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张开一道缝隙。见到是他,她瞬间红了眼眶,嘴里发麻发涩,不知说什么是好:“你来了……”
“嗯。”他得顾着看路,顾不上低头看她。
“你怎么来了?”意识渐渐恢复,她这时候才想起宗亲不得随意离京的事情。
“我来接你回家。”裴启旬低声道:“你忘了么?本王说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本王都会亲手把你抓回来。”
城澄既委屈又好笑地说:“可我没有逃啊……”
他沉默,手臂发力,将她抱得高了一些,低头在她额上一吻,眼睛仍旧目视着前方。
在他怀中,城澄只觉从未有过的踏实,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昏昏地睡过去了。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客栈之中。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身上盖着的棉被却柔软到不可思议。重新回到人世间,城澄只觉如至仙宫,格外珍惜。
屋内燃着炭火,在一室寂静中噼啪作响。城澄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的男人,忍不住抬起手去摸他的脸。谁知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裴启旬便醒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城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莫名心虚起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裴启旬不说话,只是深深将她望着。城澄摸不透他的心思,心中百转千回,抓心挠肝似的不舒服:“你说句话,别吓我呀!是不是云舒他们出事了?子石和子松还有那向导都活着出来了么?”
“你还有心情惦记着别人!”他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说,她就知道别人都平安无事了,于是照葫芦画瓢地问:“我的身子怎么样了?”
裴启旬叹一声气,无奈地看着她:“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怎么总是这么糊里糊涂的?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
“——啊?”城澄愣了半天,只发出这么一个音节来。两人面面相觑,又过了好一会儿,城澄才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你说什么?”
这回不等裴启旬回答,城澄便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我在雪山里那么折腾,孩子肯定没了……”
“赶紧冲天呸三口。”他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孩子没掉,只是这一胎确实不大稳固。本王陪你在兰州呆一阵儿,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回京。”
“我的天,都这样了他还没掉?”城澄惊喜地说。
他这回是真的挺生气,但又不好对城澄发作,只是强忍着怒意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盼着点好?”
城澄察言观色,知他要恼,赶忙顺着老虎毛捋:“你别气,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嘛。你不知道,在山里的时候,我冷得要命,那时候我就想,要是你来了就好了……谁知道你真的来了。”
他面色稍缓,终于不再绷着一张脸了。城澄顺杆往上爬,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不撒手。裴启旬没脾气地看着她,替城澄理顺睡觉时弄乱的长发。“以后还是乖乖呆在京里,少往外头跑了。”城澄压根不知道,打她出门那一日起,荣王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城澄自知这回的事情不巧,她不好再和荣王顶撞,但又不想正面答应他,只好转移话题:“你就这么跑出京城,真的没事么?回头皇帝不会怪罪你吧?”
见她担心自己,裴启旬心中熨帖不已,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无妨,这次本王出京,是得到三弟首肯的。”回想起皇帝当时略显慌乱的模样,裴启旬心中滋味顿时有些复杂。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就愈发显得珍贵,皇帝心里显然还是惦记着城澄的。那她呢?年少时轰轰烈烈爱过一场的爱人,平日里不遇生死瞧不出来,关键时刻,会不会还是牵挂着他的安危呢?
他很好奇,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就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你还怕三弟怪罪么?大不了我们提前起事,到时候谁怪罪谁,还说不好。”
城澄没设防裴启旬竟是在试探她,便随口答道:“我不怕他,但我怕他为难昭祉,为难你。你也别成日把起事挂在嘴边,现在还没到时候,我知道。”
“如果,本王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本王胜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报复他?”
城澄一愣,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报复,什么报复?我们把自己的女儿抢回来就是了,难道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的女儿抱过来养?没那个必要。”
城澄说完了,见裴启旬还看着自己,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不由吃惊道:“难道你还想……杀了他?”
☆、第62章 羡鱼
第六十二章羡鱼
当初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斩草不除根,留下了裴启旬这个心腹大患,如果易地而处,裴启旬岂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但看城澄的语气,显然从未对皇帝起过杀心,他若在这个时候对她说了实话,只怕城澄一时间难以接受。
好在这一日并没有这么快到来,裴启旬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将此事掩盖过去:“怎么会呢。好了,你折腾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本王去叫人传膳。”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饿”这个字,城澄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饿得不行。
端膳食进来的人是解忧,城澄惊喜地看着她说:“你也跟来啦?”
解忧点头:“奴婢得知殿下要来找您,就自告奋勇跟过来了。殿下爱护小姐,但到底是个男人,不比奴婢伺候您来得方便。这会儿又有了小主子,就更是马虎不得了。”
“辛苦你了。”城澄道:“王爷赶路那么急,你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女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解忧摇摇头:“奴婢是今早才到的呢,前几日都是殿下亲自照顾的您。”
城澄略感意外,没想到荣王那种高高在上的人,还会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前两天她虽意识模糊,一直昏睡在床上,但有人给她喂水喂粥,她还是隐约感觉得到的。
“这回出来,您可把奴婢给吓死了,可能安生回京养养身子了吧?”
城澄摸摸肚子,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有了这个小宝贝,我还哪里敢乱跑啊。只是可惜,又要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不能喝酒了。”
解忧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当真不知说城澄什么是好。遗传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当年孟夫人就是这样,城澄亦然,不知道将来昭祉公主长大了,会不会也像她娘这样嗜酒如命。
在兰州客栈住了七八日,城澄与荣王一行才启程回京。云舒五日前来看过她一次,见城澄没有大碍,便先行回京了。有荣王在城澄身边,她们说话也不方便。城澄明白,所以没有挽留,只是让荣王多派了几个护卫专程护送云舒。
回京之后,城澄安生地在家里养胎,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就在她又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叶婉仪适时地送来帖子,邀她去观星台观星。
城澄高高兴兴地打扮了一番,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观星楼。正是夜色将至未至之时,她本以为能占据一个最佳的位置,谁知星辰还未闪耀,观星台上便已有了不少人,且还都是一对一对的眷侣。城澄的眼睛在其中扫来扫去,也没发现叶婉仪的影子。找的烦了,她干脆喊了一句:“叶婉仪!你人呢?快出来!”
叶婉仪听见这声音,不禁四顾去寻她,可人太多,一时竟未见城澄身影。这种时候,也只能靠嗓门喊了:“我在这儿呢!你在哪儿!”
夜色愈发得深了,黑布隆冬的。城澄循声找了过去,瞧见那人,不由一愣,张口便是一句调笑:“天儿都热起来了,怎么还包裹的这么严实?莫不是怕被哪家公子瞧见了,拐回家不成?”
婉仪笑笑:“我也觉得这样太严实,只是我若不这么穿,怕是要招来旁人眼光了。我自己倒不打紧,但你不同。你如今可是荣亲王妃,要是被人瞧见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只怕招人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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