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那人对她悄悄丢了个眼色,花颜会意,含泪点了点头,默默走开。
夜那么静,静的几乎能够听到眼泪滑落的声音。
忽有人在背后低低唤了她一声!
声音那么近,那么熟悉……可是怎么会?
珠儿霍然间睁开眼,转过头去,模模糊糊瞧见一个人影站在亭子外面,白衣如雪,一双亮如星辰的温柔眼眸正凝她。
“承之哥哥——”珠儿唤了一声,慢慢走出几步,那人恍似也向她走来。
她飞奔出去,任他伸出手臂将自己紧抱在怀,她埋首在他胸膛间嘤嘤啼哭。
他的手轻抚她的秀发,就如同以前每次抱着她时一样,慢慢的,灼热的泪珠滴落在她颈间,怀里的人禁不住一阵阵战栗。
☆、铜雀(中)
暗夜花落,恍若一梦。
可又是谁,惊醒了梦里的人?
珠儿蓦然抬起头,凝着他喃喃道:“承之哥哥,你……你……难道我不是在做梦么?”
白承之尚未回答,身后已有人低低的唤了一声,“公主——”
侧目,瞧见海陵王站在不远处,双眸灼灼,正凝着他二人。
珠儿全身如泼雪水,狠狠一颤,她的手仍被白承之握在掌中,此刻已轻轻曲了起来,可是没有一丝挣开的意思。她怔了怔,禁不住咬住下唇,瞪着海陵王,却听他道:“白将军,我不允许你再抱她,也不允许你再碰她的手,因为她是我的妻子,除了今晚……”他神色一黯,喃喃道:“公主,是我同意他来看你的,所以你不要自责!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珠儿蹙眉,瞧了瞧他,又转头瞧了瞧白承之,满脸惊诧之色,似一点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踌躇间海陵王已转身离去。珠儿蓦然感觉一丝羞惭,急将手抽出来,追出去几步,忽觉腹间一阵疼痛,扶着廊柱弯下腰,背后已有人将她抱在怀里,轻唤她的名字。
珠儿推开他的手臂别过头去,摇头泣道:“别这样……别这样……”
她的声音那么低沉,好似可怜的哀求,那么的害怕,那么的羞惭,即便什么也没说,却已说了千言万语。
以前他总喜欢被他抱着,不开心的时候要他抱,痛的时候也要他抱,可如今他如何还能够这么做?难道他忘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暗夜中她纤弱的双肩微微颤动,低垂着头,嘤嘤啼哭。
原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日夜相思难解,可没想到与她相见只会惹她痛苦害怕,她甚至不肯好好看一看他……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恰似无情。
白承之陡觉一阵钻心的酸痛,眉心紧蹙喃喃道:“早知会惹你如此,早知你根本不想见到我,我便不来了……”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又好似说不出,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怔了许久,缓缓起身离去。
珠儿瞧见他的背影在眼前一飘,不觉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白承之蓦然回过头来,对上她一双含满泪水的眸子,依旧似春泉般柔美,却多了几分哀戚。
“承之哥哥——”
她低唤了一声,整个人已被白承之抱在怀里,脉脉无言,泪已模糊。
暗夜的星辰温柔而多情,一如他那双令她痴迷不醒的眼眸。
两人相对而坐,珠儿面颊绯红,只瞧了他一眼,又将头垂下,白承之抬手抚摸她的脸颊微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有没有不开心,倘若你不好,我会心疼!”
珠儿心下恻然,喃喃道:“承之哥哥,你还像以前一样关心珠儿么?”见他点头,不觉道:“可是我做了别人的妻子,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听得白承之长吁了口气,却还是微笑,柔声道:“这有什么关系呢?珠儿,这有什么关系呢?”
低眸,手已被她的泪滴打湿。
她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摩挲着,幽幽道:“承之哥哥,我好想你!好想你抱着我!即便不该,即便不敢,也顾不得了——”
白承之粲然微笑,擦去她颊边的泪水,轻揽她入怀。
离珠儿产期还有两月多,箫娘已经把各色事物全部准备停当,各处细节也仔仔细细说给花颜听。
这箫娘原是海陵王之乳母,地位与花颜相若,二人素来也算交好,花颜听了半晌便笑道:“这王府里的规矩比皇宫里还琐碎的多,眼下离公主临盆之期尚早,王爷也太过虑了些!”
只见箫娘蓦然一抬眸,看了看她,淡淡道:“王爷怎能不过虑呢!二十五年前,我家小姐就是在生育王爷之时难产过世,王爷那么爱公主,他是心有余悸啊!”
花颜大吃一惊,怔了片刻,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
第九日上,建康城便有书信传来,乃是萧景明亲笔书于珠儿,说父皇已赦了母后之罪,令她宽心,平安诞下孩儿以后,便会前来锦城探望云云。
珠儿看罢自是欢喜,加上近来白承之天天来探她,心绪便渐渐平静下来,连气色也好了许多。
只是一些事情海陵王虽瞒着她,背后禁不住与白承之谈论起来:“太子殿下来信,虽说皇上已赦免了皇后娘娘误杀淑妃之罪,可待娘娘比起往日更加冷淡,如今更是偏宠灵妃,竟然要将明珠宝镜殿拆除,重建一座铜雀楼给灵妃,这无双帝宠眼下已经不再属于珠儿了!”
白承之默然无言,片刻沉声道:“我总觉得奇怪,皇上向来不糊涂,这两年却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谁也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说罢眉眼中禁不住露出一丝隐忧。
而海陵王恍似浑不在意,上前几步斜睨他,“你会不会回建康去?或许等珠儿平安生下孩儿以后,你可以回到建康,继续待在皇上身边为他效力!”
白承之蓦然一震,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铜雀楼台,无双帝宠,这些事虽不曾经过杨、白二人之口传入珠儿耳中,然则珠儿却最终听闻,且比这些消息多的多——
夏末秋初的天气,皓静之中依稀还存留着些许热闹,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珠儿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天边绚美的有些刺目的落日和夕阳,禁不住又想起了幼时的许多事情,她美丽娴静的母亲,还有父皇和哥哥,那是她永生难舍的眷恋和温暖。
这大半年,若不是有承之哥哥在身边,她或许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低眉,霞光映在眼底微微一晃,却不知是谁在远处幽幽叹息了一声。
珠儿抬起头,眼睛眨了几眨,一个□□岁的小女孩竟突然间出现在城楼上。
那小女孩一身白衣,容色清丽之中带着几分灵气几分明艳,水汪汪的双眸娇艳的花唇,一眼望去便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她的脸上带着笑,露出白玉般的牙齿,脆生生地道:“珠儿公主,你真的好美,美的教人嫉妒——”
珠儿暗吃了一惊,怎么一个□□岁的小女孩儿说话竟如一个大人一般,又瞧着面生,遂微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会认得我?”
那女孩儿只是盯着她的脸,娇柔的声音道:“你为何要生的这么美呢?现在不止是我母后,连我也不想让你活着了!”
“母后?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的!”珠儿摇了摇头,且不理会她莫名其妙的话语,问道:“谁是你母后?”
女孩儿咯咯娇笑,“怎么不可以用,难道天底下只有你母亲一个人嫁了皇帝做妃子?我叫灵儿,风灵儿!我的母后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灵妃娘娘,现在你总算知道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人是公主了吧!”
她笑起来恍似很是天真明艳,仔细瞧去,却带着一丝丝说不出的阴邪之气,珠儿禁不住一阵胆寒,蹙眉道:“你是灵妃娘娘的女儿,但不是我父皇的女儿?”
风灵儿点点头,忽然道:“小公主,你母后很想你呢,想到发了疯,现在整天被你父皇关在蕊珠宫里面,谁也不让见呢!”
珠儿失声道:“你说什么?我母后她……”
自己分明大着她好几岁,却被她以小公主呼之,这也罢了,母后的事她如何知道?再说哥哥不是来信说母后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么,怎会现在还被关着?
瞧着她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风灵儿“啧啧”几声摇了摇头,“看样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呢!不告诉你,你会伤心的吧!”她笑了笑,突然上前在珠儿的脸上摸了一下,“我告诉你,你的那个母后,自从你出嫁以后便忆女成狂,又被你父皇冷落,就成了疯子!有一天晚上居然跑去兰沼宫,将睡梦中的淑妃娘娘刺死,这也罢了,她居然还要刺杀你父皇,你父皇大怒之下已经将她囚禁起来,马上便要废除后位,改立我母后,现在连你哥哥也见不到她呢!”
这一席话恍似天书一般,一时之间珠儿顾不得想她是怎么闪到自己面前来,又怎么会站的和她一般高,用她柔软又带着锋利指甲的手,像只猫一样在她的面颊上蹭了几蹭,只是紧锁着眉,茫然失措地道:“你说我母后疯了?她去刺杀父皇,父皇还要废了她的后位?”话音似已带着哽咽,一双眼眸瞧着面前这个美丽天真却近乎妖邪的小女孩,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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