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在外面唤了一声,随即唐伯推门进来,轻声询问,“怎么不去花厅用膳?今夜府里的人都在一起守岁呢。”
“阿九刚喝了药,吃不下,我也没胃口,你们吃吧。”阿蛮勉强挤出点笑意。
看着床榻上昏昏欲睡的萧玖璃,唐伯对阿蛮做了个手势,两人悄声走了出去。如今白逸羽从不过问萧玖璃的情况,倒是唐伯私下常送些东西来,一来二去,两人倒也熟络了。
“阿九怎么一点没有好转?”唐伯的声音只有阿蛮才能听到。
“这孩子体内的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如今天气寒冷,她身子弱,嗜睡也是正常的。”阿蛮不敢说实话,萧玖璃若是一直这样,说不定哪一日就会在睡梦中悄然死去。
“府上有千年人参,他是否需要,我这就去取。”唐伯蹙起眉,这般了无生趣的萧玖璃实在让人担心。
“除了刚刚盛开的火树花,其他药材对她来说都没有用。”阿蛮也叹了一声。其实就算是火树花,也只能暂时延长萧玖璃的性命,真正要解她的毒,还得知道那面具人到底给她服了什么药。问题是上哪儿去找那药呢?
“火树花?盛开在地龙潭的那个?”唐伯一愣,“我可是听说这花万金难求。”
“就是那个。开在来自地狱的火焰上,一年只开一朵。这世上多少人为了得到它一叶花瓣而送命,有缘见过的人活下来的都很少,更别说得到这花的人了。”阿蛮摇摇头,“现在只盼着春暖花开,阿九或许会好起来。”
“你好好照顾他,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来。”唐伯低叹一声,走出了听雨轩。
这夜守岁钟敲响之后,几位皇子才出了宫。白逸羽送了叶琼回到府中,但见唐伯一直守在大门处。
他和唐伯低声交谈了几句,挥退马耳等人,独自向着听雨轩而来。
阿蛮喝了唐伯派人送来的酒,早已醉了。
萧玖璃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头发用竹棍斜插在头上,穿着薄薄的一件单衣,赤脚在园子里舞剑,漫天的风雪中,她单薄瘦小的身影像是随时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她的唇角轻轻勾起,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细看之下,似乎又带着一抹浅浅的忧,说不清是喜是悲。
白逸羽远远看着,夜色笼罩着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少顷,他背剪双手,走进园子,正在舞剑的萧玖璃停了下来,向后退了两步,恭敬又疏离地唤了声“殿下”,低垂着眼帘,不抬头看他。
“你在做什么?”白逸羽的声调有些冷。
“舞剑。”萧玖璃的话很简短。
“既然有力气舞剑,为何不与众人一起守岁?”白逸羽冷哼一声,“你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不满?”
“属下不喜热闹,舞剑并非不满。殿下只说出府需要你同意,难道,属下在自己的园子里舞剑也需要征求你的意见?”萧玖璃不抬头,话却不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顶撞过白逸羽,今日这般不客气,白逸羽也有些意外。
“你既然能够舞剑,那便是身体无碍,既然无碍,就应该和众人一起,唐伯准备了年夜饭你不知道?”白逸羽背在身后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让自己去说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属下不想吃,殿下又何必强人所难?”萧玖璃毫不退让。或许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她今日半点谦顺的心都没有,长久压抑在心中不满似乎想要寻个出口宣泄出来。
“不想吃?!”白逸羽一挑眉,上前两步,掐住萧玖璃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平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好好活着,不许你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
“殿下放心,属下很清楚自己只是这七皇子府的一个奴才,属下会好好活着替殿下卖命。”萧玖璃瞪圆了眼睛与白逸羽对视,嘴角那抹嘲讽深深刺疼了白逸羽的心。
“明白就好,莫要忘了你是我的人!”白逸羽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放开萧玖璃,一拂衣袖,转身离去。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披风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像是带着说不出的怒气。
萧玖璃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一脸的淡漠。她的小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眼神有些空洞。
小七,因为懂你,所以不怨你。我知道自己无法陪你白头,与其让你日后面对我的死痛不欲生,不如从现在开始,就让你彻底放下我,惟愿叶琼是你这一生真正的解语花,能陪你走到最后。
初三,白骏泽和白尚儒来到七皇子府,这才得知白逸羽一大早就带着几个护卫陪叶琼去别院了,两人悻悻而归。
☆、135.第135章 去看花灯吧
算起来,两人已经多日不曾见过萧玖璃了,每次问起,白逸羽都说阿九在忙,他们自然不好多问。除夕夜宫宴,本以为会见到萧玖璃,可白逸羽带进宫的偏偏不是她。两人约好今日来看看萧玖璃,没想到竟也扑了个空。
白逸羽的确是陪着叶琼去了别院,而且,是他提议的。
此处别院乃叶府私产,旁人并不知晓,倒也多了几分安全。两人并未带多余的人,权当前来散心。
白逸羽和叶琼住进了主楼,身边只留叶琼的丫鬟伺候。白日里,叶琼抚琴煮茶,或是与白逸羽对弈,从不唤护卫上前。
萧玖璃他们乐得清闲,除了轮流在楼外守夜,白日都是自找乐子,日子很是逍遥。
回京后,白逸羽对萧玖璃的态度大变,银鱼等人心里也很纳闷。他们曾一度以为白逸羽不喜女人,如今看他对叶琼的在意,又觉得从前误会了殿下,更担心白逸羽真的是因为这个才疏远萧玖璃。故而,只字不提殿下对萧玖璃的冷淡。
几个人成日乐乐呵呵,好似当初在护卫营,简单却也充满了友善。萧玖璃的心情舒畅了很多。
这日,银鱼他们将湖面的冰凿开捉鱼,萧玖璃做了各种鱼,犹豫再三,还是让叶琼的丫鬟给两位主子送一些去。
不多时,丫鬟前来,说是叶琼要见萧玖璃。随即,萧玖璃来到主楼。
叶琼独自坐在桌前,看着五步开外单膝跪下的萧玖璃,清浅一笑,“阿九护卫,这些鱼都是你做的?”
“属下手艺粗浅。”萧玖璃没有抬头。
“一个男子做这么一桌鱼真不简单。”叶琼笑了笑,瞥了一眼内室,“不过,下次不用送来了,你们自己享用就好,殿下如今不想吃鱼。他今日有些睏,早早歇下了。”
萧玖璃一滞,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桌上的鱼原封不动,那丫鬟正一样一样地装回食盒中,她的心里顿时漫起苦涩。
他不想见她,甚至不再想吃她做的鱼,却都不是亲口告诉她,而是让叶琼来说,这更让她难过和绝望。一句歇下了,一个眼神,这都是在向她宣告他和叶琼的亲密啊。
她曾经说不想和人分享他的爱,真是可笑。他的确不会让人和她分享,因为他毫无保留地收了回去,一丁点都不再为她留下。
算了,就这样吧,还能怎样呢?自己不是都已经想明白了么?一个将死之人,还求什么真心相待?
萧玖璃心里苦笑了一下,声音却没有任何波澜,“多谢主子提醒,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看得出,二皇子和六皇子都颇为欣赏你,但他们或许对殿下有些误会。你救过殿下几次,殿下怎么可能不重视你?殿下性子清冷,不善言辞,旁人便误以为他待你不够亲厚。希望阿九你自己不要误会了才好。”
见萧玖璃起身,叶琼也站了起来,压低声音,“我说这番话或许有些僭越,但也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几位皇子的和睦。殿下如今的处境,你也知道……”
“主子放心,属下明白,绝不会让几位皇子因为属下而心生罅隙。”萧玖璃心神一荡,没想到叶琼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事,看来她对白逸羽真的很上心,自己的确该放手了。
萧玖璃提着食盒告退,叶琼重新坐了下来,丫鬟拿出丹药,送上一杯水,“小姐,快服药吧。你对鱼肉过敏,耽误了这一会儿功夫可千万别发疹子才好。”
“没事,他做的鱼都比较清淡,我也没动,又放的那么远,不会有事的。”叶琼这么说着,还是将丹药服下了。
“也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的这几个护卫倒好,居然从来不问,只知道自己成日瞎闹。”丫鬟瘪瘪嘴。
“殿下的事情岂是你可以随意问的?”叶琼放下杯子,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他的护卫不找他,说明殿下要办的事情很重要,连护卫也瞒过了。殿下信任我,才会让我为他做掩护,你可千万别泄露了他的秘密。”
“奴婢知错了!”丫鬟不再多嘴,退了下去。
叶琼轻叹了一声,拢了拢衣衫,向火盆靠了靠,坐在灯下,翻起书来。只是,她半响都不曾翻动一页,眼前总是晃动着白逸羽的模样,脸不觉就又红又烫,一双眸子泛着层层桃花。
这日后,萧玖璃愈加远离主楼,轮到她守夜的时候,她也是背对主楼而立,再不让自己的视线投到那个方向。
偶尔,听着主楼里传来的琴声,萧玖璃心里也会荡起一丝酸涩,但看看自己越来越苍白的肤色,感觉到腹中不时袭来的阵痛,她便又都放下了。自己终究是行将就木,又何必难过。只要他幸福,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