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谬赞了。”白御麟终于开口了,声线却异常的冷,“本王从小就资质平庸,父皇和皇兄这么说不过是鼓励和爱护罢了。”
皇甫钰还要说什么,白御麟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承蒙徐相和各位大人支持,本王颇为感动。只是,本王不认为自己有治国之才,本王也从未想过要做一国之君。”
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让人忍不住就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白御麟的视线从大臣们身上收回,又扫过五位皇子,“这么多年来,本王一直感念皇兄,他纵容着本王,让本王可以四处游历不必过问国事,而他自己却殚精竭虑地支撑着月国,将月国治理的国富民安。月国能有今日,皇兄功不可没。本王能如此逍遥自在,离不开皇兄的庇护。”
几位皇子迎向他的眸光,若有所思。
“如今皇兄昏迷不醒,本王的确应该为了他,为了月国皇族,为了月国做点什么,可是,本王绝不会登基为君。”白御麟说到这里再度看向徐沐,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且不说本王如今双腿残疾,已是半个废人,就算本王四肢健全,本王也从未觊觎过皇权。本王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本王从未有那样的心思。本王要做的,便是全力扶持月国的君王,不管是皇兄,还是皇兄的儿子,本王都会唯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今日,本王在皇兄皇嫂,以及诸位大人和皇侄面前立下重誓,若本王有生之年胆敢身披龙袍,便请上苍罚本王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白御麟说到最后,清冷的声音高了几度,让人心生震撼。
徐沐和皇甫彦杰对视一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悄悄看向皇甫钰,等待她的示意。他们今日唱这一出,也是想试探试探白御麟,毕竟白御麟和白伟琪一样,心思深如大海,很难琢磨。此刻他当众立下重誓,倒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来。
白明宣紧绷的身子暗暗松了下来,也看向自己的母后。
皇甫钰微蹙的眉心彻底松动,细微地冲左擎宇所跪的方向眨了下眼睛,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看着白御麟,“三贤王果然是三贤王,本宫深为感动。月国皇族有你,何其有幸!”
“皇嫂就不要再夸本王了,还是说正事吧。”白御麟淡淡回了一句,身上的冷冽之气渐渐散去,仿佛刚才的威压并非由他而来,此刻的他又变回了平易近人的模样。
徐沐眼珠一转,对皇甫钰的示意心领神会,当即侧身看着左擎宇,语气非常诚恳,“左尚书,你是两朝元老,不如你说说,我们应该推选谁为新君。”
白尚儒心里咯噔了一下。
好个徐沐,果然是人精。一上来先推选白御麟,逼着皇叔当众表态,成功为白明宣扫除了第一个障碍。现在又将矛头对准外祖,这是要让外祖骑虎难下啊。
这个时候,左擎宇的确是左右为难。
若发自本心,他肯定是推举自己的外孙白尚儒,他也觉得白尚儒有那个资格和能力。问题是他如何能当着皇后、三贤王的面,在众人面前举荐白尚儒,传言出去,别人不知如何评说。他怎么能让自己的亲外孙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落人口实?这可是皇家大忌!
而皇甫钰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让太监总管带进宫来的几位大臣除了那曹大人,全部都是皇后党的人,都和徐沐、皇甫彦杰交好,这个时候,左擎宇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要想借旁人的口推出白尚儒,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是不妥;不说,可能会错失良机,这真真难为了左擎宇。
白尚儒的手指在长袖中蜷了蜷,再一次体会到皇后的阴险。
“左尚书,你有什么提议,尽管说来,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妨直言。”事不关己,白御麟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他温和地看着左擎宇,眸光中带着几分鼓励。
“皇后娘娘,三贤王,请恕微臣直言。”左擎宇到底是老臣,一番心下挣扎,很快拿定了主意,他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清明。
“老臣身为人臣,自然全力辅佐皇上。而皇上正值壮年,尚未册立太子,恐怕这朝中谁也没想到皇上会身染恶疾,昏迷不醒。事发突然,毫无征兆,老臣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皇上或许很快会醒来,压根没想过事态如此严重,竟已需要考虑册立新君。”
“老臣以为,各位大人应该和老臣一样对此猝不及防。毕竟,选立太子和册立新君是不同的。自古以来,君王就算立了太子,也还要多方考察,方能确定是否交由其继承大统,若是太子失德或才能不够,君王随时可能改立太子。”
“可新君一旦登基,那便无从更改,一国之未来和国运从此系于他一人身上。所以,必须慎重选择,老臣以为这也是皇上为何迟迟没有确立太子人选的原因。此刻,我等若是在这里仓促决定,既有违常理,有违皇上心意,也可能对月国的未来不利,日后会给子孙落下骂名。”
“老臣恳请皇后娘娘和三贤王多给几日时间,若是皇上醒来一切自不必说,若是皇上真的醒不来了,众臣深思熟虑推举出人选恐怕才更为妥当。”
短短数语,左擎宇机智地四两拨千斤,既没着徐沐的道,又没丧失主动权。你让我说,我偏不说,我不说还巧妙地把你想说的全都堵了回去,看你们的人如何再推举白明宣。
白尚儒暗自出了口长气,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啊。
白明宣眼里布满阴鸷。左擎宇果然是只老狐狸,知道此刻推举人选白尚儒没有胜算,就用一通大道理堂而皇之地阻止推选,日后到了朝堂上,两派的人势均力敌,不知还要吵成什么样子。
皇甫钰并不意外,她得体地看看左擎宇,又看看白御麟,“左尚书所言有理,仓促决定的确不妥,何况,谁能肯定陛下不会醒来呢?这样吧,各位大人出宫后只称陛下已经醒了,还需卧床数日,感念自己身子大不如前,请群臣推举太子人选,辅佐陛下监国。”
“喏!”大臣们齐声应了,跪安后出了宫。
内室中,一直全神贯注听着外面动静的左妃和刘妃都暗暗松了口气。
☆、174.第174章 我只和他比
皇甫钰和白御麟带领着几位皇子返回内室,一时众人无话,各自想着心事。
半个时辰之后,太监总管再次前来,“禀皇后娘娘和三贤王,单国主和公主求见。”
“他们来做什么?”皇甫钰似乎并不待见这兄妹俩。看她这态度,谁能想到她暗中在竭力撮合白娉婷和单之峰,谁又能想到她一手在促成白明宣和单之峰的结盟。
“回皇后娘娘,单国主兄妹称刚刚得知皇上重病,特来探望。”太监总管随即补充,“各位皇子妃也都到了北宫门,请求进宫伺疾。”
“她们倒是有心。”说到几个儿媳,皇甫钰的面色缓和了些,抬眼看看白尚儒,俨然是位慈母,“本宫要是没记错,儒儿的皇子妃快要临产了吧,挺着大肚子还要进宫来伺奉你父皇,真是有心了。”
“这是她应该做的。”白尚儒轻声应答,虽然脸上挂着一丝温润的笑,可细细一看,半点没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总之,陛下这一病,倒是要辛苦你们几个孩子了。”皇甫钰看看众人,“去吧,去把你们的皇子妃领进宫来。随便也代本宫和三贤王迎接一下那单之峰兄妹,他们打着求和的幌子前来,总不能驳了他们的好意。”
“喏!”几个皇子走出了承乾殿,只剩白苍昊留在白伟琪床榻边。
此时,北宫门外却是剑拔弩张。
几位皇子妃到来的时候,北宫门外守候的大臣们都已经散去,只剩下皇子们的护卫依旧守在那里。见自己府上的主母到来,众护卫纷纷上前施礼。
不多时,单之峰和单玉也骑着马到了。本来双方相安无事,可就在宫人进宫通传之际,单之峰的马突然失控地对着四位皇子妃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单之峰骑在马上一边狠狠挥动马鞭,一边大喝,“快让开,马惊了!”
四个女人都是从小养在闺阁中的千金小姐,个个身娇体贵,猛一抬头,看到那受惊的马向着她们冲来,全都吓得变了脸,提着裙摆就向一旁躲避,护卫们也都冲过去,想要护住自己的主母。
偏偏单之峰的侍卫也都冲了过来,要去抓住那受惊的马,一时间场面尤为混乱。
白尚儒的皇子妃挺着大肚子哪里跑得动,好巧不巧,白尚儒的护卫又都被横闯过来的单之峰的侍卫挡住了去路,眼看着单之峰的马就要撞上他们的二皇子妃了。
护卫们一急,就要飞身而起,可单之峰的侍卫就像故意和他们做对一样。他们身子还没腾空,就被这些侍卫撞了腿,拉住手臂,生生拦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二皇子妃慌乱中脚下一个踉跄,惊呼一声,捂着肚子眼看就要倒下。
看着这一幕,萧玖璃蹙了下眉,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单之峰根本就是故意为之,且矛头显然就是针对白尚儒的皇子妃。想想也是,这几个皇子中,单之峰最恨的就是白尚儒,他定是寻了机会来报复。
来不及细想,萧玖璃对身旁护住叶琼的大头、马耳说了一句“护着皇子妃”,随即她身形一跃,对着白尚儒的皇子妃飞身而去。
萧玖璃轻功过人,犹如一只雨燕轻盈地从众人头上飞过,径直落在单之峰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