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孟含薇虽已及笄,婚事却一直没定,众人心知肚明,她在等太子归去。
如今,京中人人皆知,太子携未来太子妃金雁郡主外出游历去了,但无人知晓其行踪,也无人知晓其归期。唯一知情的是皇上,可每次有人问起,皇上只是笑而不答。
京城似乎很平静,但可以想象,有很多人在盼望着太子回京。
而欧阳元青,正在莫寻雁的精心调理下,一天一天地发生着变化。
以往羸弱的他,如今看上去虽然还是有几分清瘦,但是已经很健康了。在山中住了近两年,他的肤色已经由病态的白色变成了小麦色,体内那些奇奇怪怪的毒素也被莫寻雁清除得差不多了。
只是,欧阳元青脑中的血块还是没有全部散开。如今他虽然傻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可是,对于从前的种种,他还是不能完全记起来。
有时候,君无和君浩会带着他回忆皇宫里的事情,但他只要多想想就头疼得要命。每每这个时候,莫寻雁都会制止君无他们,会上前将欧阳元青带走,不让他多想。
即使是这样,君无也觉得郡主很了不起,每日夜里,他让君浩记录的点点滴滴,大部分都是赞扬莫寻雁的话。
在孤诺和孤希看来,莫寻雁的变化也很大。
想当初在云山的时候,谁都知道莫寻雁的父亲就是云山老怪的徒弟,可尊上对她却比对谁都要严厉。
在尊上近乎残酷的要求下,莫寻雁成为云山他们这一批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不过,八年了,在孤诺和孤希的记忆中,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莫寻雁笑。
那时候,因为莫寻雁武功一流,医术一流,用毒比谁都巧妙,却成天冷着个脸,没有任何表情,人前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大家背后都管她叫“小哑女”。
可在这牧马山待的时间长了,亦或是与欧阳元青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莫寻雁居然会笑了。这种笑并不是那种人前应酬敷衍的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笑。
当欧阳元青重新练会了以前学过的剑招,莫寻雁会笑。
当欧阳元青为帮她刨出番薯或土豆把自己弄得像只花猫,莫寻雁会笑。
当欧阳元青看着旭日东升兴奋地拍手,莫寻雁会笑。
当欧阳元青淋着春雨,从春花丛中抱着各色野花跑到她面前,莫寻雁会笑。
当欧阳元青顶着夏日,举着一大片树叶在山涧中追逐鱼虾,莫寻雁会笑。
当欧阳元青迎着秋风,拖着果实累累的树桠献宝似地送到她跟前,莫寻雁会笑。
当欧阳元青冒着冬雪,在山顶上堆出两个丑丑的雪人吵着说是阿元和雁子,莫寻雁会笑。
总之,孤诺和孤希想不到,莫寻雁自己也想不到,和心性简单、看似痴傻的欧阳元青在一起,她会感受到如此多简单的快乐。
这样的日子很简单,却自有着说不出的惬意,没有杀戮,没有争斗,没有危险,没有算计,莫寻雁觉得这段时光是自己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偶尔,她也会发呆,想着日后回了京城,自己要做的一切,总觉得现在的快乐时光是如此的不真实。
她甚至觉得若能一直留在这牧马山也不错。又或者欧阳元青若是一直这样傻着也好,至少日后他不会因为自己即将实施的复仇而难过。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想伤害这个无辜的傻子了,她终究是和娘亲一样心软么?
☆、第一百零六章 你的阿元
眼看三年之期即将到来,谁也没想到,欧阳元青竟会从树上摔下来,刚好摔到一块石头上,再次碰到了头。
那日,欧阳元青跟着君无和君浩练习轻功,兴致勃勃,闹腾了一上午。
刚好那日莫寻雁第一次来葵水,腹疼难忍,虽说服了丹药,还是觉得腰腹酸涩,浑身无力,午膳后忍不住多睡了会儿。
平常欧阳元青都会和她一起午休,可那日趁她睡着,他偷偷溜出去在树丛间乱飞,意外撞到一只鸟,受了惊吓,脚下一滑摔下树来。
迷迷糊糊中,莫寻雁似有心灵感应一般,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一看身旁那个成日黏着自己的傻子不见了,她的心不知为何一阵乱跳。
站起身来,走到树屋门口,莫寻雁开始低呼,“阿元,阿元……”
本在休息的君无君浩等人也走出了树屋,见莫寻雁神色不对,当即开始找人。
孤希揽着莫寻雁的腰将她带下了树,还没等她站稳,孤诺就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主子,出事了!”
莫寻雁心里一沉,疾步跟上前去,只见前方一棵树下,欧阳元青脸色惨白地倒在那里,头刚好枕在一块石头上,头下一滩殷红。
莫寻雁脚下一个踉跄,抓着孤希的手不觉一紧,连蹲下去试他鼻息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死死盯着正要将他抱起的君无,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如何?”
“还有气,可他的脑子好像又受伤了……”君无抬起头,双眼漫起血红。
“送他回去!”莫寻雁紧紧抓着孤希,唯恐下一秒自己就会瘫倒下去。
君无抱着欧阳元青大步向树屋掠去,孤诺和孤希扶着莫寻雁跟在后面,君浩细细将那石头上的血渍抹去,也随后进了屋。
莫寻雁先查看了欧阳元青后脑的伤,命孤希取来清水为他清洗伤口,自己则坐下替他把脉。
“殿下咋样?”君无和君浩都是一脸的紧张。眼看着殿下好了大半,若是因为这个就前功尽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摔得不是太重,身上并没有骨头断裂,后脑的伤口也不是太深,抹了药就能止血。只是,他又摔倒了头,怕的是脑中再次出血。”莫寻雁放下欧阳元青的手,“不过也可能,这一摔会让他脑中此前没有消散的血块散开……”
“郡主,你是说殿下有可能因祸得福?!”君浩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惊喜。
“嗯,确实有可能,但也可能是比以前更糟。我现在并不敢确定,一切等他醒来方才知晓。”莫寻雁心中也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那我们先下去,让殿下好好休息,等他醒了再来看他。”君无使了个眼色,众人退出了树屋。
莫寻雁随即拿出了装有银针的布包,为欧阳元青施针。
须臾片刻,欧阳元青的头上布满了银针,莫寻雁握着他的手,静静凝视着他苍白的脸。
“你……”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元青缓缓睁开了眼。
“阿元,你醒了?头可疼?”莫寻雁的声音放得很低,也很轻柔,唯恐他此时脑子不清醒,吓到了他。
“阿元?”欧阳元青的眼睛眯了眯,抿了抿嘴唇,盯着莫寻雁没有说话,但那漆黑的眸子,此时看上去却闪烁着与往日不一样的神采。
莫寻雁只顾着取他头上的银针,并未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轻声低语,“你又调皮了吧?怎么会从树上摔了下来?头也破了。刚给你包上了伤口,睡的时候别磕着。”
收好银针,莫寻雁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将欧阳元青扶起来,喂他喝水。欧阳元青眸光闪动,似在想着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阿元,还很疼么?”莫寻雁放下杯子,转身回来坐下,握着他的手,指腹轻轻在他脸上滑过,眼里带着心疼,“都怪我今日睡沉了,连你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雁子……”欧阳元青突然一把拉住莫寻雁的手,“我要你陪我。”
莫寻雁一愣,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欧阳元青再次摇了摇她的手,“陪我好么?”
“好。”莫寻雁没有多说,将外衫褪下放在一旁,俯身脱鞋。
看着她自如坦然的动作,欧阳元青的眸光再次闪了闪。
待莫寻雁躺下,欧阳元青当即将她抱在怀里,头放在她的颈项上,胸口贴着她的背,呼吸着她身上淡淡药草香,什么都没说,眼眸暗自闪烁。
幽幽转醒的那一瞬,他什么都记起来了。自己是谁,为何在这里,怀中这女子是谁,为何会陪在自己身边,这几年两人如何相依为命,遇到过什么,躲过了什么,她如何护他,如何照顾他,他都想起来了。
这个看似清冷的莫寻雁,居然是父皇在自己疯癫痴傻时为自己选的太子妃。这个当时年仅十一岁的小丫头,在花海中第一次见面,便向自己伸出双手,没有丝毫嫌弃,那一幕如今想来,竟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恰好被人推倒在她面前,又如何?
如果,自己从不曾摔到头,又如何?
很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从他睁开眼想起所有事情之后,面对尚不知情的莫寻雁,种种记忆带给他的冲击有多强烈。
记起一切,他最想做的就是将莫寻雁抱在怀里,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怀抱着这个陪了自己近三年的女子,怀抱着这个此前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与之生命有任何交集的女子,他真的好想告诉她有她相伴的时光有多开心。
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傻过,如果不是变傻,他怎么可能遇到她?从前对于亲事,他认为左右是父皇安排,娶个家世显赫、容貌端庄、才情上乘的女子,无所谓欢喜,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罢了。
那时他觉得娶谁都不重要,从小围绕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些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女子,从不曾有谁真正走入过他的心。
更何况,他的身份,或许今后会有几个女人,谁会睡在他的身旁,有何重要?谁会成为太子妃,谁会成为侧妃,有何重要?娶了谁,都不会有心动,不过是平淡相守一生,绵延皇家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