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槐心里一滞,仔细揣摩,欧阳元郎的话里更多的绝非对欧阳英睿的关心,看来这叔侄二人的关系的确今非昔比。
柳曼槐心中微叹,不管自己当初如何竭力避免对他们个人造成伤害, ;终究因为自己的缘故使欧阳皇族出现了裂痕,对云山和尊上来说,自己这颗不怎么听话的棋子也算是发挥了一点点作用吧。
“殿下放心,在下定当尽力。”心中想着那些往事,柳曼槐口里却也应得很快。
“皇叔的健康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军心动摇,陈珂切记,任何人问起,你都要有所保留。”欧阳元郎又叮嘱了一句。
“在下明白。”柳曼槐的话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路再也无话,径直来到欧阳英睿营帐前。柳曼槐抬眼一看,这营帐与欧阳元郎等人的营帐并不在一处,而是安扎在普通军士的营帐区,大小也和自己住的营帐一样。若不是那华池华藏守在外面,恐怕很难想到欧阳英睿住在里面。
“厉王殿下!”华池华藏见两人缓缓上前,愣了一下,随即向欧阳元郎施礼。
“免礼!”欧阳元郎颇有气度地抬了抬手,“皇叔歇下了?”
“回殿下,爷刚刚睡下。”华池瞥了柳曼槐一眼,似乎在揣测两人的来意。
“这么不巧?”欧阳元郎似乎有些遗憾,“皇叔千里迢迢赶来,腿伤复发必定不好过,本王这才急着让人来看看。没想到陈医官刚醒,皇叔就已经歇下了。如此,便让陈医官明日一早来给皇叔请脉吧。”
“这位便是军中神医陈医官?!”华藏上下打量着柳曼槐,心中暗付,世子妃,你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真的好么?若不是主子,属下打死也想不到你会把自己弄成这么丑的一个少年。你知不知道那个男子将你抱在怀里时,主子身上散发的寒气都快把我们给冻死了。
“在下哪是什么神医,当不起当不起!”柳曼槐摆摆手,“不过是凑巧治好了几个人,兄弟们错爱罢了!”
华池一愣,这说话的声调,这说话的味道,这江湖的气息,真真没有半点女子的痕迹,世子妃这伪装,怕是只有爷才能识破了。
“华池,谁在外面?!”突然,欧阳英睿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带着一丝暗哑,似乎是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人吵醒。
“爷,厉王殿下听闻你身子欠佳,特意带了陈医官前来。”华池面对营帐,恭敬地应着。
“哦?”欧阳英睿停了数秒,懒懒地飘出一句,“难得元郎惦记着爷,爷很感动。这一路一直有郎中随行,爷的腿伤再休养休养便无大碍。夜已深,元郎回去歇息吧!爷没事。”
“皇叔,皇侄知道你的郎中也到了军中,不过一想到皇叔心系战事,腿伤未愈就不辞辛劳赶赴边关,皇侄夜不能寐。陈医官医术精湛,不但制止了疫症蔓延,还曾给卫将军刮骨疗伤,让他替皇叔看看,皇侄方才心安。”
欧阳元郎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柳曼槐他熟知当年与欧阳英睿在一起时说话的语气,恐怕此刻也会以为他对欧阳英睿是真的很在意。
“既然如此,就请陈医官进来吧。”里面沉默了片刻,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爷已经上了塌,懒得动了,元郎你先回去歇息,明日爷再和你、卫将军一道讨论军情。”
“那皇侄先行告退!”欧阳元郎看了柳曼槐一眼,转身离去了。
“陈医官,请!”华池撩起卷帘,示意柳曼槐进去。
柳曼槐拇指从鼻尖滑过,提了提有些肥大的裤子,一低头走了进去。
营帐内没有点灯,柳曼槐定了定神,很快就看清欧阳英睿披散着长发,半靠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黑暗中,他眸光幽暗,明明灭灭,似蕴着诸多情绪,却又意味不明。还没等柳曼槐看清,他已经低垂了眼帘,收回了视线,“陈医官想知道什么?爷的腿伤,还是爷的旧疾?抑或是爷的隐疾,爷的心病?”
柳曼槐一愣,随即淡淡一笑,“世子果然风趣,刚一见面就拿在下逗乐。在下不过是奉厉王殿下之命来给世子请脉,哪敢妄自猜测世子的病情?!”
“无妨,你想如何向元郎交差都可以……”欧阳英睿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营帐内陷入一片静默。
虽然没有烛火,但柳曼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此刻有些扭曲,可以看到他额上冒起的青筋,可以看到他的手紧紧拽着床单,尽管他竭力在隐忍,但柳曼槐却能听出他的呼吸有一丝紊乱。
柳曼槐心一沉,刷地点亮打火石,就要去点亮烛台,不曾想欧阳英睿用力一挥手,将火给灭了。
就这一瞬的光亮,柳曼槐已经看清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看清他的手在微微颤栗。
“世子……”柳曼槐心里一刺,当即冲到欧阳英睿的床榻前,伸手去握他的手,触手之处,全是彻骨的寒意。
或许是没想到柳曼槐会冲过来,更没想到她会拉自己的手,欧阳英睿明显一滞,随后用尽全力想把她的手甩开。
感觉到他的抗拒,柳曼槐心中不由苦笑,自己这是何必?他好或不好,与自己有何关系?
可柳曼槐心里在笑自己傻,笑自己多事,手却一点没有松开,偏偏欧阳英睿铁了心不要她管,用寒症发作时仅剩的那点可怜的力气对抗着她,似乎宁肯受伤,也要挣脱她的手。
有一瞬,柳曼槐想要放开他,可下一瞬,想到城外的落国大军,想到蒙亚图身边可能有云山人,想到云英城那些边民,她不但没放,反倒把他的手抓得更紧。
“世子,在下多有得罪!”柳曼槐迅速扣住欧阳英睿的手腕,催动内力,默念“九天玄舞”的心诀,一股热流携裹着强大的真气输送进他体内。
随即,柳曼槐扶住欧阳英睿,右手放置在他的右胸,一股热流瞬间护住他的心脉,将妄图侵入的寒气隔绝在外。
不等欧阳英睿说话,柳曼槐又飞速解开他的衣衫,手一扬,几根银针飞入他体内。
“排除杂念,打坐调息,随着在下的指引运气。”柳曼槐说着运用内力,隔空拨针。
欧阳英睿眸光一深,没有说话,微阖双眼,开始按她所说去做。
半个时辰之后,欧阳英睿周身浸润在暖流中。就在这时,拨动他身上银针的真气一下散开,随即只听柳曼槐闷哼了一声,他猛地睁开眼,只见柳曼槐捂着心口,嘴角渗出血渍,身子摇摇欲坠。
“你……”欧阳英睿一惊,当即从床榻上跳起来,一把将柳曼槐抱在怀里,不敢喊她的名字,更怕惊动暗中盯着此处的人,他只能就这么将她抱着,紧紧地抱着。
听闻她在伤兵营不眠不休,忙活了四日才将那疫症消除,所以累到彻底脱力晕倒。而此刻,她不过睡了半日,又耗尽心力为自己治疗寒症,不过是强弩之末,雪上加霜。
丫头,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明知道你如此虚弱,却还是忍不住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你心中可有我。
明明你留下了方子,我也知道今日寒症会发作,可我就是借口赶路,没让周文替我煎药,因为我知道来了此处后元郎一定会带你来为我诊脉,我想知道你还会不会心疼我。
可是,知道你心疼我又如何?我又伤了你!
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更心疼你!
为什么不能回到我身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来这军营,待在这些男人中间?
你真的这么在意离国的江山?还是在意云英城?守护江山、保家卫国是我等男儿的责任,我只想你安心在我身后,被我守护。
☆、第二百三十二章 爷想多了
看着怀里这张陌生的脸,欧阳英睿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点了柳曼槐的睡穴,将头伏在她的颈项间。
淡淡的女子馨香钻入鼻息,有药草味,也有茉莉清香,那光滑柔软的颈项,无一不告诉他,这是他的丫头,是他的女人。
一想到她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扮作少年,成日混迹在一群男人中间,听士兵们说着男人间最粗俗的玩笑,欧阳英睿心里就窜出一团火,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一紧。
或许是这样的姿势让柳曼槐觉得有些不适,她嘤咛了一声,头无意识地在欧阳英睿怀里蹭了蹭。
无数个在惊澜阁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些属于两人的回忆,在这一刻突然就出现在欧阳英睿的脑海中。
他有些情难自控,手轻轻抚上柳曼槐的后背,却触碰到厚厚的布条,一圈一圈,缠得紧实。
欧阳英睿眸光一暗,低头再看柳曼槐平平的胸,也不知她成日这般缠着是何感受。
喉头一紧,吞了口唾沫,欧阳英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扯开她的衣衫,将那些布条撕个粉碎的【翀动】。
起身脱下柳曼槐的靴子,将她平放在床榻上,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随即,欧阳英睿将身上的银针取下放在桌上,从怀里摸了一粒补气的丹药喂到柳曼槐口中,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看着身旁瘦弱的身子,看着这怪异陌生的脸,欧阳英睿呆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在怀中。
“殿下……元朗,你快跑!快跑!”睡梦中,柳曼槐突然喃喃自语,头轻轻晃着,眉也蹙在了一处。
欧阳英睿的手一下就停在了那里,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他静静地看着柳曼槐,看了很久,撤回了自己的手,闭上了眼。
两人之间隔得不远,却也保持了半个身子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