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英睿一行依旧住在城主府,只是这一次,他并未请木音前去,也没有前来烟霞楼找木音。
次日,洛星州亲自来苏城迎接林雅茹。欧阳英睿一行随之去了云国。
三日后,送亲的队伍返回了苏城。傍晚,欧阳英睿也出现在了烟霞楼。
“世子是来见公子的么?”看着出现在园子门口的欧阳英睿,柳曼槐上前施礼,压低了声音,“公子这两日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已经睡下了。”
“睡了?!”欧阳英睿抬眼看看木音的竹屋,只亮着一盏如豆的灯火,随即看着柳曼槐,“本世子今夜无心睡眠,不知抱琴姑娘可否陪爷对弈?”
“抱琴棋艺粗浅,恐怕入不了世子的眼。”柳曼槐一愣,本能地拒绝了,“何况,公子不适,抱琴随时要照看他,恐怕无法陪世子对弈。”
“无妨,本世子只是想在这竹屋坐坐,离他近些就好。”欧阳英睿弯起唇角,邪气一笑,“他如今还在恨爷么?明知道爷来了苏城,却不相见。”
“世子说笑了,公子他怎么会恨你?他虽然不说,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世子爷呢。”柳曼槐语气平淡,“要不,抱琴进屋将公子唤醒吧,世子好好陪陪他。”
“抱琴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聪明。”欧阳英睿直视着柳曼槐的眼睛,眸光幽深,“你很像本世子的一个故人,和她一样聪慧,一样善解人意。”
“世子过谦了,抱琴愚钝,怎么能和你的故人相提并论呢?不过是世子青睐公子,才爱屋及乌,对抱琴另眼相待罢了。”柳曼槐低垂眼眸,拉开院门,“世子先进屋吧,这样的天气站在外面会受寒的。”
“受寒也没啥不好,正好可以陪着他病一场。”欧阳英睿说着踏进了园子。
“世子对公子当真是极好的,连病也要陪着一起,若是公子听到这话,怕是病都要好了一半了。”柳曼槐走在他身后,清浅一笑。
“有你陪在身旁,他真幸福。”欧阳英睿并未回头,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不对,但这话一出口,还是让柳曼槐脚下一滞。
两人来到木音门前,柳曼槐撩起厚厚的门帘,做了个请的动作,欧阳英睿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火盆烧得暖暖的,床榻上帷幔高挂,木音躺在那里睡得很沉,虽然烛光昏暗,但也能看出他面色有些潮红,想必在发热。
柳曼槐上前接了欧阳英睿的大衾,与木音的衣衫挂在一处,给他斟了杯茶,这才将身上穿的小袄脱了,从铜盆里绞了块方帕走上前去,替木音擦着头上的薄汗。
看着她瘦弱的身子,纤细的胳膊,专注的神情,欧阳英睿眸光一暗。很想冲上去将她从木音身旁拉开,想将她霸在自己怀里,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尽管他已经知道,她就是她的丫头,可是,他更知道如今的她恨他。
一想到此番回京城确认的事情,想起那日发生的种种,想到自己太过自信导致的误判所带来的后果,想到她差一点真的死去,欧阳英睿的心就如被凌迟一般的疼。
不敢相认,不是担心她不原谅,而是他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她的确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左侧,难道世子从前不知?”
“我一直以为世子当日故意射向她的左胸,就是要让人以为你是真的要她的命!”
“别人被射中左胸或许不会死,但她被射中左胸就一定会死,除非有奇迹,除非世子你箭术过人,刚好一寸之差,躲过了她的心脉……”
那日返京,欧阳英睿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潜入莫府,私下去见莫云洛。而莫云洛的这番话,似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他一直不知,他的丫头心脏长在左胸,他将她射下山崖的那一箭,一箭穿胸,恰好是射穿的左胸。
他是个混蛋!
自以为是爱她的,可是,就连这个竟然都不知道。
自以为是要救她,可是,却偏偏将她推向鬼门关。
难怪她出事这么久,云山的人从未怀疑过她还活着,更无人寻找她的下落,那是因为云山老怪笃定,她被自己射中左胸,一定在劫难逃。
难怪自己当初信心满满地告诉莫云洛,她被射中的都不是要害,一定还活着,莫云洛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怪异,那时他心里肯定对自己诸多怀疑吧。若不是为了莫俊明,他如何肯和自己合作?
若不是那夜在城主府,自己用计让她陷入梦魇,偷偷溜进她的房里,想要看看她左胸前可有疤痕,也许直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日到底做了什么!
虽然在惊澜阁时自己曾为她沐浴更衣,可那时抱着她柔软无骨的身子,只觉得心中狂跳不已,唯恐多碰她一下就会马上失控,怕自己做出让彼此难堪的事来,又怎么会去碰她的胸?自然也就不知她这个秘密。
她能活下来,是上天的垂怜吧!
为力求逼真,为瞒天过海,自己当时那一箭可是灌注了全身的内力,怎么可能不震伤她的心脉?
难怪她在苏城那个小园子里一待就是近三个月。
她恨自己,那是应当的。
当初没有审问孤希之前,欧阳英睿想不通她为何要将一切罪名担下来,也想不通她为何突然对自己那么绝情,心疼得像要撕裂一样。可当孤希吐露了实情之后,他的心更疼。
这丫头,她终究是不愿对自己下手。可不杀自己,她一定难逃云山老怪的责罚。所以她明知“云水谣”并非孤希所下,还是坦然顶罪,一心求死。
她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换他的生啊!云山老怪对她何其残忍,第一次救她时,她背上那么多伤痕,足以说明她在云山都受过怎样的苦。她带孤希回云山求救,差点被废了左手,为了自己,她一次一次忤逆云山老怪的命令,那家伙怎么会让她活?
所以,她那时根本不是为了疏解情绪,而是知道十五日期限将过,云山老怪会找她麻烦,不辞辛劳完成药方、炼出丹药,并留下药方暗中提醒。
想到那日她淡然迎着自己射的那一箭,那无波无澜的眼神,欧阳英睿心如刀割。
她如何会不恨自己?
自己口口声声说相信父王的死与她无关,却在最后对她痛下杀手,她中箭坠崖的一瞬间,都想了些啥?
她一心护着自己,宁愿忤逆云山老怪,宁愿用她的死来换自己的生,可自己却偏偏射杀了她。
就算她一心求死,她也没想过是要死在自己手里。
那一刻,她的心可疼?
那不是箭镞射穿身体的疼,而是心碎破裂的疼啊!
自己哪里还有脸乞求她的原谅?
身上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痊愈,可以消失,但那些留在心底的伤痕,怎么可能轻易被忘怀?
自己哪里还有资格挽回她,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既然如此,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只要她能得到幸福,只要她能得到别人真心相待,那就让她活在简单的快乐里,再不要让过往的伤痛去徒增她的烦恼。
只是,为何这一刻,看着她与木音如此亲近,自己的心会如此难过?
丫头,我想你,哪怕你就在我眼前,我也还是想你。
丫头,我好想拥你入怀,好想抱着你软软的身子,呼吸属于你的味道。
丫头,我不想放手,可我不得不放手。都说放手成全是最好的解脱,可为何我如今却痛到快要窒息,就像是灵魂也被撕裂成了碎片,锥心刺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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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两人对弈
欧阳英睿死死盯着柳曼槐,眼眸幽深,如黑夜里漆黑的大海,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可谁也不知道下面蕴藏着怎样的风暴。
柳曼槐略带歉意地看着浑身冒汗的木音,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
这些日子她每日上山打猎,无人处施展轻功,徒手与雪熊和雪狼搏斗,恢复左手臂和左肩的灵活性,却没有发现木音早已染上风寒,一直带病陪着她,直到昨日他发了高热,她才后知后觉。
此刻木音身上的中衣已经被汗水濡湿,柳曼槐很自然地解开衣襟,要为他擦身子。
欧阳英睿再也坐不住了,抬脚走上前来,伸手摁住她正解盘扣的手,声音有些压抑,“爷来吧!”
柳曼槐一滞,抬眼看着他,“世子,这……”
“为他做事,爷愿意。”欧阳英睿不看她,只接过她手里方帕,看着木音满身虚汗,蹙了下眉,“你去取套干净的中衣来,爷为他换上。”
“是,世子。”柳曼槐不再坚持,起身向衣橱走去。
她拉开衣橱的那一瞬,欧阳英睿的视线迅速扫过去,见衣橱里清一色都是男子的衣衫,凤眸一亮,收回了视线。
起身去铜盆处重新绞了帕子,放下帷幔,将木音的中衣解开,细细为他擦去身上的汗水,换上干净的衣衫,这才重新挂上帷幔,走回长塌前坐下。
木音的呼吸平静了不少,柳曼槐倒也看出,欧阳英睿点了他的睡穴,让他睡得更安稳。几步上前,对欧阳英睿福了福身,“多谢世子。”
“爷应该做的,不必谢。他是爷的人!”欧阳英睿邪魅一笑,眸子里已隐去了某些情绪,抬手指指方几的另一侧,“抱琴姑娘请坐吧,爷陪你守着他,你陪爷对弈如何?”
柳曼槐无法再拒绝,只好坐下来,淡淡一笑,“抱琴是臭棋篓子,世子别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