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兴听了夏明一番话,心里忖道:原来里面竟有这么个缘故,那陆诚勇想必是为双腿残疾,故此不再来找春朝。这般也好,却不要□□朝知道。那孩子心眼实,听见这消息,只怕要再回陆家去。陆诚勇如今已是个废人,怎能让他耽搁了春朝的终身。陆家上下,又没一个好人。
当下主意拿定,他便向夏明道:“原是这样,我却不知道有这样的故事。也罢,他们陆家之前既将春朝撵了出来,我们同他们便再没什么瓜葛了。这事儿同咱们没什么相干。日后,你见了春朝,切莫向她提起,又惹得她难受。”夏明是个老于世故之人,如何听不出这底下的玄机,当即一口应下,说道:“这我晓得,老爷不必吩咐。”说着,又吃了两盏茶,便起身去了。
才送了夏明出去,门上人便进来回道:“陆家打发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来给老爷姑娘请安。”
夏东兴眉头一皱,拂袖道:“不见!”那人又道:“来人说是长春姑娘的哥嫂,说老爷不见,叫他们见见长春姑娘也好。”
夏东兴听闻是女儿房里丫头的亲戚,倒不好执意推拒出去,计较了一回,说道:“也罢,你领他们到厨房,叫长春到那儿去见罢。不要惊动了姑娘。”
那人应了一声,扭身去了。
长春听闻哥嫂前来,惊疑不定,心里暗道:我正要去寻他们,他们可巧就来了,也不知有些什么事。莫非在陆家出了什么变故?
心里想着,脚下步子去的飞快。
走到厨房,她哥嫂两个早在屋里等候,兄妹三个见过,各自落座。
原来这厨房里头有个小间,平日里堆放些杂物,里头放些桌椅,给上灶的女人歇脚。有时,家人来了客,也在此地相见。
长春的哥哥,名唤王大成,夏春朝在时,原是铺子里的一名伙计。落后,因陆家马棚缺了人手,将他调到马棚做了个马夫,他浑家也在厨房做事。
那王大成先打量了妹妹一回,见她衣着光鲜,形容甚好,点头笑道:“倒是比在家时胖了些,看你在夏家过得好,我们也算放心了。”他浑家便推了他一把,嗔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大姑娘家,倒好说人家胖了。”言罢,向着长春眯眼笑道:“我瞧着,妹妹倒是出落的更好了,这绸缎棉衣也穿上了,倒比在陆家太太手里听用时更好些。早听闻夏姑娘待下和善大方,今儿一瞧果然是这样。怪道那时候姑娘执意要跟到这乡下来呢。”
长春笑了笑,向两人道:“哥哥嫂嫂一向也好?眼看已是年底了,家里年货想必也备齐了?我今年要在这儿服侍,年里只怕不能回家了,还望哥哥嫂嫂见谅罢。”
王大成同他浑家对看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王氏便道:“快不要提起,这年也要过不去了。你们小姐走时将陆家挖了个干净,家里眼见就塌了天,这事儿姑娘之前也知道。不然,姑娘也不会出来了。之前老爷三不知的又从外面弄了个小的来家,还带了个哥儿,凭空添了许多开销不说,打从进门起便不得安生,日日跟太太吵闹,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再无宁日。老爷太太那班子人,你也是知道的,没一个能提的起来的。家里没个进项,又日日坐吃山空,到了年底竟险些连月例也发不出了。不饿死已是造化了,还谈什么置办年货哩!我昨儿还往娘家走了一遭,借了一两银子出来,买了些白面菜蔬,不然怎好过这个年。”
长春听闻,只当这哥嫂两个是来打秋风的。她往西在家时,多得二人照拂。嫂子王氏嘴碎了些,待她却也甚好。之前,夏春朝设计莲姨娘进陆家一事,也多得她之力。如今他们既然求来,又是兄妹情分,长春便不肯让他们空手而返。
当下,长春便道:“哥哥嫂嫂且坐坐,房里有些事情须得料理,我去去就回。”王大成两口赶忙道:“姑娘自便,放我们在这儿就成。”
长春出门而去,厨房里几个女人见有客来,送了一碟子南瓜子、一碟子葱油卷,又泡了一大壶滚茶进来。
王大成两口冷天里走了一路,喝了一肚子冷风,又冷又饿。见了茶点,也顾不得许多,抓来就吃。外头人见一碟点心顷刻便没,又送了一碟水晶糕、一碟芙蓉饼进来。
这二人见此地下人待客的点心尚且如此精致,不知上面如何吃用,不由啧啧称叹。
片刻功夫,长春抱着个包裹回来,进门将包裹放在桌上,拆了挽扣,却见里面放着些散碎银两,并几两清水好绵,两卷松江布。
王大成支吾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长春道:“这是我这几月间积攒体积,我在这儿,吃穿用度都有姑娘管着,用不着这些。哥哥嫂嫂暂且拿去,过了这年再说别的罢。陆家既不好,待来年开了春,哥哥不如辞了出来,另寻个差事的好。”
王大成当即道:“这怎么成,我们不过是奉命来给夏家小姐问安的。我这当哥哥的,怎好拿妹妹的东西?”王氏便捅了他一记:“你还装胖呢,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难得妹妹有这个心意,收着便了,怎么这等见外!”说着,又向长春喜孜孜笑道:“好妹妹,不亏我们疼了你一场。你既有这个心,我便厚着脸皮领你的情。我今年还不曾裁新衣裳哩,得了你这些儿,回去就做件新袄来穿。年里出门会客拜年,说起来,也是妹妹你的脸面。”
长春笑了笑,说道:“嫂子做呢,也给招儿做一件。我记得招儿也有日子没添置衣裳了。”王氏笑盈盈答应着,忽然拉了长春一记,低低说道:“好妹子,回去见了你们姑娘,可千万记得叮嘱她,任凭陆家再来人说什么,都不要回去。”
第114章 V后新章
长春听她这话里有话,连忙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当初陆家将姑娘撵了出来,话说的那等决绝,如今莫不是还想再请她回去?”
王氏嘴张了张,却没言语,只是四下看了一眼。
长春会意,说道:“嫂子尽管放心,乡下地方,又都是自家人,传不出去的。”
王氏这才说道:“大少爷在边关瘸了腿,被人背回京城的。朝廷派了许多御医来瞧,都说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虽说赏赐了许多土地金银,人废了却又顶些什么用?侯府那边也打发人来看了两次,见这个样子,便断了往来。太太整日守着少爷的床,哭得死去活来,就说要觅个妾来服侍少爷,少爷却又不愿。老太太看见这个情状,就把心思动到这边来了,让我们来探探姑娘的口风。你却告诉姑娘,可把嘴咬死了,不能趁了他们的意。得意时就把人往泥里踩,失意了又想起糟糠妻来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长春听了这番话,不由吃了一惊,忙拉着她哥哥问道:“这话可作准么?”
王大成说道:“我平日只在二门外听吩咐,里头的事儿是一概不知仙侣奇情。但少爷的腿,是确确实实的瘸了。被土兵背回来的,满城里人都瞧见了。”
长春听了,便闷头不语,半日才又问道:“姑娘生孩子的事儿,陆家可知情么?”
王氏说道:“没人告诉他们,他们还蒙在鼓里。依着我说,却不要叫他们知道。若是敢让老太太知晓了此事,怕是甩不脱了。”
长春听了这话,倒也不说好不好,只是笑道:“哥哥嫂嫂来一遭,本该叫你们见见姑娘。只是姑娘还在月子里,不能见客。不是我拦在里头,哥嫂却不要怪责。”
王大成夫妇二人都连忙道:“是我们来的唐突,哪敢怪你。”
王氏又道:“陆家本还要我们带了些玩意儿来,都是一文钱论墩儿搓的便宜货,不敢拿出来亵渎姑娘,就算了吧。”
长春是知道自己这嫂子的,穷惯了,但有些小便宜便要沾上一沾,也猜到大约是实情,当即点头道:“姑娘这里什么也不缺,哥嫂也不必往外拿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言语着雪大路滑,催促她哥嫂动身。
王氏夫妇二人见话已带到,也惦记着家中孩子,便起身告去。
长春送了她哥嫂出门,却不忙回去,在那小屋静坐,独自发闷:谁知道这档口上竟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少爷是怕连累姑娘,才不来找。依着姑娘那脾气,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要回去的。然而少爷现下这样子,叫人怎样说好?我虽满心想要他们和好,但这样子算不算害了姑娘?
想了一回,只是没个主意,恰逢宝儿过来喊她,说:“姑娘寻你呢,说你怎的就不去了?”长春便起身跟了她去。
走回屋里,夏春朝正抱了玉姐儿在床上戏耍,见她回来说道:“又收拾了些孩子的被褥,等你过来带着她们拆洗,你就不来了。”说着,便问道:“你哥嫂去了?可有什么话说?”
长春心念一转,笑道:“只是年下了,过来瞧瞧我,并没别的话说。”言罢,就上去接手。
夏春朝不疑有他,也不再问。
珠儿倒是起了疑惑,问道:“我记得你哥嫂都在陆家当差,不讨了主子嘴里的话,就好来瞧你的?”